“我知道是你。”这就是弗莱彻唯一的一句话,那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轻盈地落在了安德鲁的身上,然后所有的残酷记忆一股脑地蜂拥而上。
注视着弗莱彻走向舞台正前方的背影,安德鲁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微微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弗莱彻的那个光头脑袋,那股由上而下倾轧下来的威慑与压迫让安德鲁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谢谢,女士们先生们,很荣幸能够为JVC音乐节做开场表演,我是特伦斯-弗莱彻(Teance-Fletce),这些都是纽约最优秀的音乐家,也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音乐家,我们会演奏一些传统的曲目,但在这之前,我们会以一首蒂姆-西蒙尼(T-Snec)创作的全新曲子作为开场,名字叫做’上摇(sngng)’。”
安德鲁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焦躁不安的情绪根本平复不下来,伴随着弗莱彻话语的推进,那种焦躁感就突然凝固住了,瞪圆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弗莱彻:
“上摇?什么上摇?”
他完完全全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然后就看到弗莱彻转过头来,嘴角的弧度再次轻轻上扬,依旧不是笑容,而是带着一股血腥之气的锋利,彻底砍断了安德鲁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安德鲁翻了翻自己的乐谱架,“鞭打”和“大篷车”,这就是全部了;再看看其他乐队成员们沉着冷静地翻阅着乐谱,每个人都有一份“上摇”,安德鲁顿时就慌了,慌张到了极致,他甚至没有时间观察弗莱彻的表情和仪态:
那从容不迫、那得意洋洋、那自信满满的姿态,仿佛猫捉老鼠一般,将老鼠死死地摁在了爪子之下,却不着急着结束它的生命,而是反反复复地玩弄着,因为猫坚信着,老鼠已经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在这一刻,他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
但安德鲁却根本来不及观察了,那些恐惧那些慌张和那些自卑全部都蜂拥上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逃跑,逃跑,逃跑,这就是脑海之中唯一的想法。
安德鲁试图站起来,但膝盖却正在发软,踉跄地后座了半步,差一点就要摔倒,但他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弗莱彻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演奏开始了。
演出开始了,现在落荒而逃,结局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陷阱。
安德鲁强迫硬着头皮自己坐了下来,双手抓住了鼓槌,左看看右看看,但视线却是一片空洞和茫然,他从来就不曾听说过这首曲目——因为是最新创作的,更不要说练习了,现在又没有曲谱,他怎么能够演奏呢?
眼神深处是一片死灰,近乎绝望的死灰。
但安德鲁还是强迫自己加入演奏之中,试图以一些基础鼓点来融入大家。
可是,他的鼓点却如同一场灾难,完全破坏了所有队友的演奏,根本就不是一个体系的节奏和旋律,这让他变得胆怯和踌躇起来,犹豫着自己应该继续击打下去还是应该干脆放弃,就在他准备缴械投降的时候——
加入鼓点的时候就到来了。
站在旁边的大提琴手郁闷地说道,“拜托!演奏!演奏吧!”
这对于乐队其他成员们来说也是重要演出机会,尽管他们没有出错,但卡内基厅的演出机会又有多少呢?错过了这一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安德鲁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演奏,但……这就是一场灾难,彻头彻尾的灾难,安德鲁的演奏和乐队的演出就是彻头彻尾的两件事,即使是业余观众都可以听得出其中的格格不入。
最后,弗莱彻收拢了双手,演奏结束了,而安德鲁那业余级别都不算的鼓点居然还在继续,他慌里慌张地停了下来,然后就深深地、深深地垂下了脑袋,羞愧和耻辱感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最后防线。
卡内基厅之内犹豫了片刻,稀稀拉拉地想起了零零碎碎的掌声,那甚至比沉默还要更加耻辱。
弗莱彻来到了安德鲁的面前,低声说道,“我猜,你就是没有这样的天赋。”
安德鲁呆愣地注视着正前方,瞳孔深处的光芒一点一点地被击溃,甚至比绝望还要更加狼狈更加糟糕,茫然而错愕、恐惧而苦涩地注视着正前方的观众们,透过那一片奶黄色的光晕,只能看到一张张竭尽全力压抑自己耻辱表情的观众。
眼底深处,冰冷的泪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泛了起来,仿佛可以看到灵魂正在一点一点褪去色彩的过程,最后化作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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