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之后,安德鲁高高上扬起来的嘴角弧度依旧保持着,但视线里的焦点和焦距却正在缓缓溃散,失落而迷茫、困惑而悲伤,那种孤寂和落寞的灰色就这样在眼底缓缓氤氲翻涌,随后就他垂下了眼帘,所有情绪就消失殆尽,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依旧是他,但他终究已经有些不同了,却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
音乐节到了,安德鲁准备就绪地来到了卡内基音乐厅,隶属于林肯中心的一部分,这就是全世界最顶级最盛大的舞台,每一位爵士乐团表演者都梦寐以求的巅峰舞台,当初在家庭聚会里,父亲就曾经反问过:你是否有机会登场林肯中心的舞台?
今晚,他就即将登上这片舞台,而父亲吉姆则是受邀前来的唯一家人。
他不认为妮可和她的男朋友会出现。
站在后台,弗莱彻和颜悦色地面对着这支全新的乐队,“对于那些第一次参加JVC的成员,估计除了卡尔之外都是第一次。今晚可以改变你的人生,观众席里的家伙们只需要一通电话,你就可以成为一个’蓝色音符’的签约乐手、一个EC客户、一个林肯中心的首席。”
安德鲁的笑容再次绽放,希望重新回到了双眸之中。
“但另一方面,如果你搞砸了,你最好考虑转行。因为这些人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弗莱彻的话语让安德鲁若有所思,下颌线条就稍稍收紧了起来。
乐团正式登台了。
安德鲁顺利落座,然后就看到了全场观众,那朦胧的奶黄色光晕投射过来,让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眼前只能够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却又无比真实起来,他的手掌开始微微颤抖,翻过来一看,汗水已经湿透了掌心。
长长吐出一口气,安德鲁将手掌蜷缩起来,重新镇定了下来,抬起头瞥了一眼曲谱架,“鞭打”的曲谱就摆在最前方,然后呼吸就渐渐稳定了下来。
全场掌声之中,弗莱彻走上了舞台,但前往指挥席之前,他的脚步在安德鲁面前停了下来。
安德鲁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知道弗莱彻对待自己总是特别的,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特别的,弗莱彻希望他能够成为他的查理-帕克,这也是他的愿望,也许,今晚就能够成为这样的机会。
但弗莱彻的话语却让安德鲁的笑容僵硬住了,“你以为是我一个/傻/逼/吗?我知道是你。”
没有多余的话语,安德鲁的后背就爬上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冷颤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停不下来,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弗莱彻转身走上了舞台,整个大脑都已经陷入了当机状态。
“……我们会演奏一些常规曲目,但在那之前,首先为你们带来的是一首全新曲目,来自蒂姆-西蒙尼创作的全新曲子名字叫做’上摇’。”
全场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安德鲁的曲谱架之上,根本就没有“上摇”的曲谱,一招釜底抽薪就直接将安德鲁推向了绝境,安德鲁想要落荒而逃,但弗莱彻甚至没有给予他这样的机会,直接就开始了演奏。
安德鲁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即使是业余观众都可以看得出来,安德鲁完全手足无措,勉强试图击打一些鼓点,却连切入点都没有,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在任何场合的任何表演,这都是致命失误,更何况是在卡内基厅的爵士乐音乐节开场呢?
安德鲁手忙脚乱地试图击打出一些鼓点来,但他的演出简直惨不忍睹,观众所感受到的煎熬甚至比安德鲁还要严重。
但弗莱彻依旧没有停止表演,整个爵士乐队就分裂成为两个部分:好的部分和爵士鼓部分。
表演结束,安德鲁甚至无法抬起头来,那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拖拽着他的脚踝缓缓下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意气奋发、扬眉吐气的弗莱彻,他来到了安德鲁的面前,低声说道,“我猜,你就是没有这样的天赋。”
安德鲁注视着正前方的观众,眼神里的希望光芒就这样化作了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这样彻底画上了句点,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了,不甘和愤怒的情绪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被耻辱感所支配,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远远逃离。
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惊慌失措地逃离这片音乐圣地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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