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蓝礼却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没有必要抱歉。合作本来就需要双方的意愿,如果存在任何强迫的意思,那么事情也就没有意思了。”然后蓝礼扬起了眉宇。
“我不认为格局小是一个缺点,伍迪-艾伦一辈子都在讨论纽约中产阶级的那些小事,却也不阻碍他成为一位伟大的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一辈子也都在探讨爱情和悬疑,但他的出色毋庸置疑。我只是认为,能够清楚明白自己的能力与天赋,并且确定自己的长项所在,并且发扬光大,这才能够称为天才,而那些野心大于能力的,最终往往会翻船。”
难得一见地,蓝礼展现出了他的犀利——不是面对记者或者敌人,而是面对另外一位才华横溢的导演。
如果是性格火爆的导演,此刻恐怕就已经直接掀桌了;但欧格斯却没有直接爆发,而是静静地注视着蓝礼,似乎正在细细品味着这番话语背后的意思:
他不舒服——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喜欢听那些刺耳的批评,他也不例外,此刻欧格斯的心里非常不舒服,但他却没有爆发出来,而是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他和蓝礼的确站在了对立面,但同时他和蓝礼也站在了同一个处境里:齐心协力地希望能够把“龙虾”这个故事讲好。
虽然他现在也无法确定蓝礼是否真心实意,还是正在算计自己;但他也不能否认,对于蓝礼的想法与构思,他充满了好奇——即使是蓝礼批评自己“能力配不上野心”,他也还是好奇蓝礼对故事和角色的构思。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暗暗地做出了深呼吸的动作,欧格斯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和反应都悄悄隐藏了起来,“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在小格局范围之内,折射出整个社会的不同面,那又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欧格斯终究还是摆平心态、放低姿态,真正地与蓝礼平起平坐,平稳地切入了正题——到了此时此刻,关于“龙虾”的讨论才真正地来到了关键位置。
“呈现出社会百态的作品,依靠的是一个概念之下的众生相,简单来说,面对一个杀人案,不同人是不同反应,然后这些不同反应来折射出不同个性、不同家庭、不同教育、不同阶层,最后拼凑出整个社会的百态。”
蓝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欧格斯,虽然没有得到认同却也没有激发反对,可以看得出来,欧格斯已经摆正了心态,真正敞开心扉来倾听他的想法,事情总算是越过了第一个门槛,蓝礼这才接着说下去。
“那么,现在’龙虾’就只有一个概念,也就是这个杀人案,却没有那些人物。又或者说,这些人物与整个概念是没有办法挂钩起来的。我所讲述的是大卫这个角色,但同时也是酒店和森林两批不同的人物,还是大卫最后爱上的那个女人。”
“让我们这样看待:酒店所拥护的制度,森林所拥护的理念,大卫和女人所分别代表的人群,全部都是来自这个社会制度之下的衍生物,而他们的不同性格、不同态度,则呈现出了整个社会的不同侧面。但现在,那些差异全部都看不到。”
“首先,酒店和森林的对立制度,其实是同一个体系,只是一个支持家庭,以至于不管什么形式的家庭都支持;另外一个支持独立,然后不管什么形式的联合都要破坏,这是两种极端,形成了整个扭曲的状况。这本身没有问题,正如你所说,不同的人置身于同一个背景下,却能够衍生出不同的性格与状态,这也是电影所需要探讨的。”
“但现在,剧本对于大卫和女人的设定却是模糊的,他们无法支撑起这个’社会’的设定,好像是支持酒店又好像是反对,好像是支持森林又好像不太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设定,根本无法与社会联系起来,更不要说什么批判或者反思了。”
“你希望能够呈现出多元化的反思?没有问题,那么你就必须从男主角和女主角入手,他们身上到底折射出了多少社会的影响,那么观众就能够接受到多少。所以,我才说,要么就是改变森林的设定,将它放在社会的对立面,就好像’饥饿游戏’那样,设置两个对立面,冲突起来,那么创作者所期待的反思就变得无比清晰;要么就改变两个角色的设定,通过他们的选择与决定来折射出社会框架之下所产生的结果——那些畸形的结果。”
滔滔不绝的话语真正地将整个故事的核心理念全部剖析开来,然后最终又回到了原点:这才是蓝礼提出角色设定的肯定原因——不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出演,而是确立整个故事的核心立意。
欧格斯始终没有插话,而是细细地、认真地侧耳倾听着,毫无预警地说了一句,“所以你接受过编剧课程吗?还是导演课程?”
“……”蓝礼也难得一见地微微张开了嘴巴:这不是重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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