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姐近来仍在养病——也是,一年四季三百来天, 她又有哪日不是在养病呢?不同大概只在于最近病得更重,连靠坐在床头都有些费劲了。
白清嘉的确没想到她会忽而病得如此厉害,心想之前在英租界见面时她看起来还颇有气力,怎么区区几天过去就如此虚弱了?哪晓得当初她的密友只是为了救她二哥而强撑着心神, 如今人一走、她的力气卸了,自然什么病什么灾都要十倍百倍地卷土重来了。
薛小姐却无意让自己的友人担忧,只枕在枕上看着白清嘉笑,说:“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几天淋雨染了点风寒罢了。”
“淋雨?”白清嘉皱起了眉,“你的身子这样弱,怎么经得起糟蹋?下了雨还出门做什么?就该在家里躲着的。”
白家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她的眉眼亦生得与白清远有几分神似,连此时皱眉不许她淋雨的神情也是像极了,乍然便勾起了薛静慈有关那个离别之夜的回忆。
她有些满足又有些怅然,实在不想再聊自己了,便当先挑开了话头,问白清嘉:“我看你今日愁眉不展,倒像是有些烦恼——怎么了,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么?”
白清嘉闻言微微一赧,一面暗叹薛静慈敏锐,一面又深觉自己情绪外露太易被人看穿,要开口时又害了臊,心想总不好直言直语的,便咳嗽了一声迂回着说:“我?我能遇上什么难事?每天都在家里,再平顺不过了——是我一个友人,近日碰上了点麻烦……”
这话便引得薛小姐发笑了。
她最晓得白清嘉的底细,那么坏的脾气哪儿来那么多友人?何况她刚从西洋回来不久,同沪上的旧相识都有些生分了。
白清嘉也看出了薛静慈眼中的调侃,更害臊了,又努力找补,说:“是、是我在法兰西的同学,她寄信给我说的……”
编得还挺全。
可倘若真是法兰西的友人漂洋过海寄来了一封书信,来要三个月去又要三个月,半年下来恐怕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哪还需要人开解?薛小姐心说这个理由找得也不高明,却还是点头装作信了,并问:“哦,那她是碰到什么事了?”
白清嘉以为薛静慈是真的信了,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而一旦将一切推到一个莫须有的“法兰西同学”身上,许多话便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她斟酌了片刻,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只是她最近碰到了一个男人,待她很好、也很绅士,却不知怎么一直不肯表白,进进退退的很让人为难……”
薛小姐一听就懂了,甚至连这位绅士姓什么都推算得清清楚楚。
“哦,原来如此,”她配合着白清嘉作出为难之态,想了想又耐心地追问起来,“那这位绅士的品行如何?是只待你的同学一人好、还是待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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