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王言卿是宫里的贵人,在刘家婆媳心里遥远又畏惧,现在她请教问题,地位一下子降低了。刘大娘没想到宫里的人竟然还有不如她的地方,内心膨胀,立即喋喋不休谈论起来。
王言卿双眸认真地注视着刘大娘,时不时微笑点头,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把刘大娘的家庭情况、籍贯年龄套出来了。刘媳妇看着婆母侃侃而谈,有些尴尬,悄悄拉刘大娘的袖子:“娘,这位姑娘说不定都没碰过土,你说这些,人家怎么耐烦听?”
“哪里。”王言卿笑道,“我其实也是村里长大的。小时候祖母去种田,我便在田埂上等着,怎么会没见过土地?”
其实王言卿不记得这些事情,她都是听陆珩和她说的。王言卿心里不无遗憾,她家破人亡,七岁就失去了双亲、祖母,而她现在连祖母的脸都想不起来。如果她祖母尚在人世,应当也是面前这位老婆婆一样饱含风霜又坚韧不屈的模样吧。
王言卿暗暗叹了一声,她已经取得了刘家婆媳的信任,慢慢开始触碰案件:“大娘,我听说您是来鸣冤的,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娘听到这些,飞扬的眉毛耷拉下来,沉沉叹了口气:“是啊,我那老头子和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呢。”
王言卿问:“为何?”
“他们四月的时候被朝廷召去修建行宫,六月时邻村的壮丁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就他们没音信。我一直等一直等,眼看都七月了,还是没有消息。我跑去县衙问,最开始县衙的人不说,直接把我们轰走。后来我叫上村里的人一起去,官差不出来,我们就坐在门外面等。县太爷见赶不走我们,才说河谷村的男人在去劳役的路上碰到发大水,被洪水冲走了。”
刘大娘说这些话时眼神无光,嘴角的褶子重重坠落下来,是一种麻木的平静。王言卿想了想,问:“他们在去的路上就被洪水冲走了,朝廷征丁在四月,为何县衙七月才告诉你们?”
“我就是想不懂这件事,才觉得他们不是被水冲走了。”刘大娘说,“后来里正挨家挨户上门,说县里给发丧费,每家出一个人去县堂取,领了钱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不信我儿子就这样死了,没有去拿。”
王言卿问:“村里其他人都领了吗?”
“对啊。”刘大娘沉沉叹气,“日子总要往前过,人都没了,还揪着不放做什么?他们都说我魔怔了,可是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能看到我儿在受苦。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刚给他娶了媳妇,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送他走?就算真是遇到了山洪,也总该有尸体吧。”
刘家媳妇沉默,低着头坐在婆婆身边。屋外光线一层层暗下去,她们坐在空落落的木桌旁,像是社庙里的雕像,沉默而斑驳。王言卿思忖片刻,问:“每个村子都要招劳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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