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用了。”程知府连忙摆手,“我信陆大人的判断。可是,那些人明明是活人,如何会变成这些……”
程知府脸色为难,显然想说“为什么会变成这些不死不活的怪物”,又怕犯了避讳。陆珩慢慢蹭纸人脸上的涂料,负手不言,这时,一个官差从后殿跑过来,行礼道:“禀告诸位大人,卑职在后殿看到了作法祭坛。”
“什么?”程知府大惊,连忙看向陆珩,“陆大人,您看……”
陆珩收回手,用帕子擦干净手指,饶有兴致地说道:“竟然还有祭坛,走,去看看。”
清虚观并不大,正中一间三清宝殿,两边配殿,后面立着一间厚重简朴的后殿,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官差已经推开殿门,陆珩迈入门槛,第一眼就看到正中的供桌,供桌上铺着黄色的绸布,色泽纯正,布上摆满灯烛纸符,两边挂着黄色的道幡。陆珩走近,见供桌上散落着许多纸灰,上面隐约可见字迹,陆珩拿起最完整的一片看:“刘山,庚申年戊寅月乙酉日丙子时,淇县河……”
后面的字迹被烧毁,纸片下方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但名字和时辰已经不可见。陆珩握着边缘辨认,依稀看出来是“守福”两个字。
刘山和刘守福,正是河谷村失踪的男丁之二。陆珩又捡起其他碎片,上面已看不出完整的信息,但透过断断续续的字迹,不难看出这是一份祷告词,前面几张是祭文,后面是名单,上面记录着河谷村失踪村民的姓名、籍贯和生辰八字。
陆珩挥挥手,示意手下将这些碎屑收好。锦衣卫小心翼翼收拢散落的残片,一个人从桌角下拈起一片碎屑,上面虽然写着字,但晦涩难懂,他看了很久都没看出来写的是什么:“这是什么?”
一道声音淡淡从后方响起:“青词。”
程知府一惊,意外地回头看陆珩:“陆大人竟然还懂青词?”
陆珩负手站在烛架旁,随手拨弄蜡烛两侧凝聚成堆的烛泪,漫不经心说:“不算懂,勉强知道个大概罢了。”
程知府顿时肃然:“陆大人竟然还有此等文才,下官钦佩。”
青词是一种非常难写的文体,策论、诗词好歹是写给人看的,里面有具体的事例,但青词是献奏上天的文章,要求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清美飘逸,不染凡尘,没有读过足够的书,根本写不出这种文体。
青词难而玄,本来是一种很小众的文章,但不巧,嘉靖皇帝便是一个读过很多书并且尊崇道教的皇帝。皇帝能写青词也能欣赏青词,所以经常会让身边人写青词,他亲自来改,甚至成为一种促进君臣交流的小游戏——皇帝认为的游戏。
内阁那些阁老每个人都写得一手好青词,陆珩也写过几篇,但毕竟不如专门读书的大学士强。甚至朝野里有说法,今朝这些首辅并非靠真才实学走上去的,而是靠写青词、投皇帝所好,才被皇帝开了后门。
陆珩对这种说法只是一笑,真酸,说得好像他们升不了官,都是因为不肯拍皇帝马屁一样。就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拍得到马屁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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