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靖担忧地瞄了眼平头。虽然表情变化甚微,但下意识摩挲指节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平头内心的不安。何靖拆开一副新牌,快速利索洗完,滑铺开,派发第一张底牌。
接着是第二张,第叁张,第四张,第五张。
从牌面上看,安东3张Qeen和1张方块7。他面露喜色,底牌那张方块Qeen让心情如入云端,飘飘欲然。再看对桌平头的牌面,4张黑桃2、3、4、5,看上去貌似不遑多让。
赌徒不分国界,但都认准一个真理,叫手气。安东观察过平头,发现他输得少并非因为手气好,五个人里他堪称手气最差。彻夜豪赌,平头居然玩的是心理博弈,不停刺激他们几人猛烈加注。他甚至在别人牌面好的时候故意加码,诱导其余人随他追加筹码,过后又突然弃局。
港人果然奸狡古惑。整晚遛着他们几个人,安东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抬头望向倪少翔,突然开口,“倪少,这局如果你赢了,以后你要的货我都可以供你。”
安东收起笑容,淡金偏白的睫毛下那双浅褐眼珠剜紧对面,交迭胸前的左手伸出,指着平头,“但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他右手剁给我。”
平头心头一颤,紧绷下颌直直回望过去,安东的脸白得像那箱让人寒冷刺眼的海洛因。今晚之前他曾半真半假设想过倘若这次小命不保也没法怨天尤人。
金榜题名不敢奢望,至少跟她洞过那么几次房,人生四大喜沾了边也算超值。
但要他的手,比要命更绝望。浅薄有限的人生里仅有的天赋,仅受过的尊重赞赏,都来自于这双日夜苦练能偷龙转凤的快手。
平头再次扫过自己牌面,这么近的距离却像隔着重重迷雾,黑桃图案扭曲得似凌厉刀片,割断掌心纵横交错的命运之纹。
“当然可以。”
倪少翔答得彻底又爽快,幽幽声音似从地狱传来,骤然在平头的头顶响起。突然又切换成耳熟能详的广东话,音调压低在平头肩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这只手还要不要拿AK,就看你自己了。”
厉鬼索命也不过如此。
“倪——”何靖还没来得及叫“少”字,就被倪少翔用冰冷眼神制止。
平头调整呼吸,不敢流露半分恐惧。赌徒心态胜过一切,伸手将翻开的黑桃2切至底牌下方,手指轻挪开半个小角。
是一张红心8。
他今晚手气极差,凭着意志力撑足整晚,自己心知肚明。无论安东的底牌是什么,他都输定了。况且安东的表情就是在告诉所有人,那张方块Qeen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难道不要手了吗?这只摸过无数扑克麻将牌九,在每张赌桌上留过记号,替自己挣得无数尊重与敬佩的手。
切他的手等于逼他自宫,连人都不想做了。
当年小叔叼着半支大前门,烟雾熏疼他稚气的双眼,“阿熙,以后你身上就算不带钱也要带着这张Ae。”
平头眼眶泛红,迎上安东挑衅眼神。突然流露局促不安,双眼忽而上扬忽而左闪,让所有人注意力停留在自己脸上。
保持寻常速度将牌放下的过程中,右手指尖快速拢入手腕袖口,眨眼间夹出一张额外的扑克掩在宽阔掌心,瞬移到牌面最底。将牌扣回桌上的刹那,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夹出红心8,撤手同时将牌插进袖口。
一个喘息间的动作,是千万次苦练的结果。后颈在几秒内沁出了一层薄汗,头皮发麻到扯疼。
耳际是小叔临终那句遗言,“阿熙,上了赌桌,赌的不是钱,是人心。”
人心。
两个字在平头呼吸里浮浮沉沉。
“开吧。”喉结滚动,平头咽下所有紧张,挤出坦荡笑容。
安东哈哈大笑,粗糙手指捏起底牌翻开摔在桌面,方块Qeen宣示主权。俄罗斯人骤然狂躁的欢呼挤满整个屋子,只剩新义的人全员面如死水。
所有人睁大双眼,视线紧锁在平头身上。只见他平静伸出那只被安东视如死敌的右手,白皙指节捏起底牌,轻轻一翻。
那张黑桃Ae,大大方方,仰躺桌上。
“别动!警察!”
屋内还没完全消化平头这一局的险胜,就被门外突然涌进的警察团团包围,手持各式枪械盾牌。
惊叫都来不及,错愕震惊的表情济济一堂,只有倪少翔眼底有着不同寻常的镇定。
“毒品调查科办事,全部人不许动!”
刘耀辉从门外大步移入,又高又壮,半青胡渣尽显他半夜扫毒的勤奋敬业。边走边瞄屋内全员,最后目光挑衅地落在倪少翔身上。
“倪少,今晚兴致这么高,玩梭哈?” 刘耀辉扯了扯嘴角,语气轻蔑。双手撑到赌桌上扫过零散牌面,以及那箱白得让人无法移眼的海洛因,“跟自己人玩不过瘾,还要跟鬼佬玩?”
几个俄罗斯人先是被平头的掀牌惹得震怒,随后又被冲进来的警察吓得错愕。在他们看来,这摆明是倪少翔在设局陷害。正准备发难,倪少翔给安东抛了眼色,示意由他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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