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是处茶水摊儿,不见人,桌凳歪歪斜斜摆着,上搁茶壶粗盏,还有个蒙布篮子,揭开是一叠烫面饼和一盘牛肉。
常燕熹不取食,只拿下那盏油灯,驱跑蛾子,蹲身照向地面,细看钉鞋印迹,再沿径路坡行,他健步如飞,不久到云阶天梯之处,已能望见冯春的背影,这是往山腰的兰若寺方向。
他年幼时在桂陇县长大,探巢上树,激流行筏,拾采黄精,射禽捕兽,没把牛腰山翻个天,也搅了一地,是以走的轻驾就熟,倒不急于追赶上去。
只令他费解的是,前世的潘家大姑娘潘莺,恪规守礼的闺秀,琴棋书画、绣工了得,他那时挺喜爱她,床笫之欢也勤,粗手粗脚弄得重了,那副身娇体软骨酥筋麻的小样儿,哪里是拽缰骑马驰骋的体格,什么时候会骑的马?还生出肥胆子了,夜半上山,就不怕豺狼虎豹生吞活剥了她。
常燕熹蹙眉暗忖,天下之大,相似者甚多,不会是认错了人,旋而否定,这毒妇,纵使挫骨扬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待他走到兰若寺,因是夜晚不见香客,檐前挂着灯笼,朱门紧阖,红墙碧瓦已显蹉跎,这里不及北面观音庙香火繁盛,却也有住持沙弥几个。抬手叩门,半晌后听里有脚足响,推闩打开条缝儿,显出一个小沙弥,他合掌问讯:“施主为投宿而来?”
常燕熹回礼:“我有个熟人刚才进了佛门,你可知晓?”
小沙弥点头说:“刚才是有一人前来投宿,你若寻他,我带你去。”
常燕熹道声有劳,随他进了门,寺庙虽小却五脏俱全,穿堂过殿间,四面俱寂,古佛默坐,并不闻和尚木鱼念经声,可谓:一勾新月万点星,正是禅僧入定时。
大雄宝殿旁的一间禅房却窗有余火,映出一个坐着的身影,小沙弥领他过扇门前,里面传出声音问:“是何人到此?”
小沙弥忙回禀:“一位来寻人的贵客!”又悄低朝常燕熹说:“这位是云游到此的圣僧,法名明月。”
里面又道:“不知施主可愿进来听我两句话。”
常燕熹原还犹豫,那小沙弥已推开门,见他站着未动,索性从背后推了一把。
冯春眼见兰若寺近在咫尺,却爬了无数层阶梯就是不到,累得气喘吁吁,忽觉眼前渐清明,不由心中惊骇,怎就走了整整一夜,却又不对,远处天际日落衔山,正当黄昏时分。一个采药人和一个猎户嘀咕着下阶来,和她打了个照面,采药人笑意热络:“冯掌柜怎来了?我摘得一株千年老参,你若想要,待回去磨成粉,再给你送到茶馆去?”
见冯春点头称好,他又道:“你到兰若寺烧完香就快回罢,天色将晚,山路难行!”语毕,俩人便擦身而走了。
冯春摘下头戴的箬笠,满额的冷汗,还道他俩是谁,竟是消失山野数月不见的高安和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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