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娘亦觉出了儿子的变化。
虽然她并不曾去看,却能觉出身侧那尚未长成的瘦弱肩膊此际似乎变得格外有力,将她扶得稳稳当当地。
她不由得百感交集,语声轻颤地道:“晋儿……真的长大了。”
“娘,儿子从前做错了许多事,往后定会改的。”少年的声音很轻,但语意却极坚。
珠娘抬一双泪眼,凝目望向眼前的少年,在她花白的乱发下,是一张布满了紫黑色癜痕丑陋的脸,瞧来颇是瘆人。
若非变成这般模样,她也不能从那虎狼窝里脱身而出,只可怜她那良人福薄,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便一病去了,只留下他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珠娘痴痴地站着,眼神渐渐地变得空且远,好似穿透了少年稚嫩的面庞,看向了另一个人。
“许郎……许郎……”
呢喃的低唤自她口中溢出,她的眼角滑下了一行清泪。
那叫做许晋的少年见状,知道母亲心中感伤,眼眶也自红了,却强忍着没哭,还掏出帕子来替珠娘擦眼泪,正要再说两句劝慰的话,蓦闻一个软糯的童音响起:
“喂,你们两个,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们。”
母子俩俱皆一怔,定睛看时,却见前头不知何时竟立着个穿红衣胖乎乎的女娃娃,瞧来最多不过五六岁模样,生得并不出挑,一双眼睛倒是格外灵动。
不过,小姑娘似乎不大高兴,眉头皱得死紧,那大大的眼睛每一忽闪,便能忽闪出一分嫌弃:
“快点把东西拿走了啦,这种臭臭的东西朱朱才不要呢。”
红衣女童一手捂着鼻子,另一手只将两根手指头拈着些东西往前送,大有你不接我就扔你身上之意。
许晋颇觉这女孩可爱,兼之心底里莫名便觉着须得听她的话,下意识便伸出了手。
女童立时将东西朝他手里一丢,又飞快跳开了好几步,躲瘟神地离得远远地站好,方才将白胖的小手在鼻前扇了扇,气鼓鼓地道:
“臭臭的、臭死啦,好臭好臭的。”
许晋被她说得脸红,一时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女童见状立时神气起来,将两手向腰间一叉、脑袋一昂,拿下巴对着他们道:
“姐姐让我告诉你们,如果有事就去南坊鼓儿巷九里坡找她,门前一棵海棠树的就是我家,好找得紧。”
说完了,又下死力朝珠娘母子瞪了一眼,跺了跺脚,扭头跑开了。
许晋直是云里雾里,脑子里也有些迷迷糊糊地,好一会儿后方才想起,他竟连这小姑娘的名字都没问,更不知她口口声声所说的“姐姐”到底是谁,忙抬头欲唤。
长街喧闹、柳风徐徐,又哪里还有小姑娘影子?
“倒是好快的腿脚。”少年摸了摸脑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将东西拿起来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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