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站在他面前,像一道阴影。
南岸清澈漂亮的眼眸里盈着笑意。
宋先生说:“我们回家吧。”
南岸回答:“我家在这里。”
宋先生改口:“跟我回去吧。”
南岸眼神流露凄怆,“我回不去了。”
宋先生嗓子堵得厉害,突然之间失语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无声地向南岸伸出手,神情温和笃定。
南岸的手指离开琴弦,向他伸过来。
指尖相碰的瞬间,宋先生握住了一点苍白的指骨,一股枯朽的力量仿佛不可阻挡的洪流,沿着南岸的指尖席卷而上,如蝗虫过境吞噬扫荡着白皙温软的皮肤,极快地,南岸身体化成腐朽的枯骨,充满死亡气息的消毒水味道渐渐泛滥。
“我回不去了。”
南岸的瞳孔涟漪般散开,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头发大片大片掉下来,露出光秃秃的、暗沉的脑袋,头盖骨裂开几道红褐的血口,一大块骨头砸落在地,混乱的内容物倾倒而出。
宋先生猛地一把抱住面前血淋淋的枯骨,手臂和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江教授忽然出现在南岸背后,他穿着沾血的绿色手术服,遗憾地对宋先生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宋先生猝然问:“你说什么?”
语调里溢出来的阴郁和狠厉将中年男人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们真的尽力了”
宋先生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刚做完报告的部门经理,沉默良久,他平静温和地出声道:“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经理心有余悸,狼狈地逃离。
宋先生明白自己不可能继续安然在公司待下去,他回到医院,回到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南岸就躺在里面,和他仅仅隔着几道墙,近距离带来的安心感疯狂引诱着他更进一步,可是靠近的路途却铺满了令他发疯的焦虑。
他走近手术室,触摸离南岸最近的那堵冰冷的墙,直到被焦虑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转身离开。
屡次来了又走,去而复返。
他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游走在病房之间,敏锐地听着里面的笑声和哭嚎。
当有病人抢救失败的噩耗传来,他的心脏就狠狠地跳出胸膛,满心焦灼地想南岸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不幸者。
可是如果病房里欢声笑语,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庆贺所爱之人战胜病魔、化险为夷,他又悲哀地想,幸运是个不确定的概率,有人当分子也有人当分母,而世界上总要有死亡和不幸,万一分子都让别人做了,好运都让别人占尽了,他的南岸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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