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京是一国之都,燕南临近华京,无论是为政或是领兵的,都与那边关系不浅。温鸣玉把扇柄在掌中轻敲几下,问:“是林秋园卸任回乡,打算开办学校,不再为政的事?”
岳端明叹道:“不错,我当年在林先生手下任过几年职,他与我父亲是师兄弟,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我做燕南督办的这些年,同样得过他老人家不少照顾。林先生尚不到退休的年纪,忽然辞了总理的职务,其中是有些原因的。”
“两军相争,总有一方胜出,一方落败。”温鸣玉望向对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听了他的话,岳端明深深蹙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悦:“燕南这份差事,有多少人眼红你也不是不知道。难道我撒手不管,就可以保证不受牵连?何况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咽回腹中,只沉沉地盯着温鸣玉。
温鸣玉却不慌不忙地接口:“何况你并不打算做一辈子的督办?”
心思被好朋友一下子揭穿,岳端明倒不惊讶,反问道:“要是你遇到仇家,你会宽容地对待他吗?怕是就算那人被你逼得落到狗急跳墙的境地,你也只会说——想跳墙?那我就把墙拆掉。”
温鸣玉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但也不否认,笑吟吟地说:“倘若只有你一个,你要去与他们闹一场,这也无不可。不过现在加上一个我,他们便要多出许多顾忌,你要管你的恩师,不如先管管我,说不定我马上就要惹上麻烦了。”
“我管你?”岳端明没好气的:“不是说你那失踪三年的好儿子找到了吗?怎样今日我邀你喝茶,你都不让他来拜见我这个大伯?做父亲的不尊敬大哥,连带儿子也上行下效,我还没有和你算这笔账!”
温鸣玉竖起折扇抵在唇边,倒真不知该如何作答。要说那孩子刚回来没有几天,又被自己的事业牵扯回去了?长大的何凌山就像只他亲手放飞的鸟,温鸣玉心知他心怀眷恋,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肯飞回身边,再次乖乖钻进他的笼中。
远在邑陵的何凌山并不知道这场无头无尾的惦念。
如今恰是凌晨十二点半,何凌山睡得早,不料刚从一场模糊的梦中醒转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也不知为什么,他乍然想起许久之前,温鸣玉首次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个夜晚。
在入睡之前,温鸣玉并不在他身边。何凌山记得自己同样是从梦中惊醒,不过那是场噩梦,他生生被吓得霍然睁眼,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天太晚了,连月光都没有。何凌山一身冷汗,只觉得彷徨心慌,习惯性地往被褥里钻。可他刚缩起身子,背后却触上一具温热的身躯,对方挨得那样近,方才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近得他可以嗅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味,轻缓柔和的呼吸与坚硬的背脊却是陌生的,体温也是陌生的。何凌山头一回因为陌生而惊喜得不知所措,像是几近窒息的人吸入的第一口空气,又像是坠崖的人无意抓住的一截树枝。他不敢动,身体不知所措地僵着,想要贴近一点,又没有这份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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