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夜里的缘故,车子开得很快。敬渊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绣湖边的路灯已经全部熄灭了,只余下月光雾一般笼在湖上的亭台四周,与泛着波澜的湖水溶在一起。一名穿深灰色西服的少年靠在亭外,他虽比敬渊小三岁,个子却拔得很高了,只是身形仍旧单薄,在月色下的影子像只纤细的鹤。
敬渊快步向他走去,唤道:“璧和!”
那少年闻声转过头来,是副端丽俊美的面貌,唯独一双眼睛是锐利的,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他望见敬渊后,顿时露出了笑容,这次终于是一个少年的神态了。
敬渊只和对方分别了一日,却像许多天都没能见到他。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敬渊这才发现璧和的眼睛里有细细的血丝,一副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模样,眉毛不禁皱了起来,低声问:“你不是陪你父亲去豫山了吗,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璧和笑吟吟地回答:“我自己先跑回来啦。”
说完,他又歪着头打量敬渊一阵子,忽然垂下眼睛:“你下个月就要走了,我……”
余下的话璧和就不愿再说了,一提到离别,敬渊的心也空落落地往下坠去,喉咙哽住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沉默了片刻,璧和忽然一抬头,又对他微微一笑,主动抓住了敬渊的手,带着他往湖边走去。
璧和的声音在他身旁说道:“小六哥,你到法国之后,要记得给我写信啊。”
光阴悄然流逝,两年过去了,敬渊身在法国,正对着一张空白的信纸发呆。他撑着下巴,一件一件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知璧和怎么样了,温家发生了那样大的动乱,就连在法国的温家三少爷都赶了回去,璧和能应付他吗?
上一封信里璧和让他放心,可敬渊根本不能放心。他准备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买船票回国去,他们已经两年没有相见,敬渊不想再等到第三年。
敬渊还没来得及落笔,却有一封来自国内的电报先到了。看清它的第一眼,敬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接到了璧和的死讯。
敬渊满脸汗水,倏然粗喘一声,睁开了眼睛。铺天盖地的黑暗压过来,他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剧烈地喘息着,梦里的绝望依旧没有从他脑中散去,敬渊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按在脸上,他的睫毛湿透了,眼角处有水痕与汗水混在一起。
有人忽然在床边问道:“你做噩梦了?”
盛敬渊霎时转过头去,看见一道单薄纤细的影子立在夜色中,离床不远。对方的轮廓被黑暗模糊了,可敬渊知道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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