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簌簌而下的泪水,程沐则心头震荡,忧伤向外绵延,迅速蔓延至全身。
男人喝掉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把酒瓶从台阶上丢了下去。
酒瓶落在松软的花坛土里,避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年轻的时候,她说想和我定居在世界的北端,她畅想着我们会有一栋两层的小洋楼,一个种满鲜花的院子,一对活泼可爱的孩子。”
说着,他环视一周,试图将灯光锁进眼底:“每次到我们约定见面的这一天,我都会点起灯,只要这里足够亮,她就一定能在茫茫黑夜里找到我。”
程沐则唇瓣微动,笨拙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个住在异国他乡的陌生人。
男人闭上眼,仰起头感受着星辰的光辉。
“那时我觉得爱一个人就该给她最好的,所以才远走他乡。可我用了二十年才明白,那只不过是我的强盗逻辑罢了。”
程沐则不理解,他低声问道:“难道……不应该给他最好的吗?”
男人颤巍巍地吸入一口冷气:“其实,每个人对‘最好’的认知都不同,很多时候,不过是打着为对方好的借口替对方做决定。如果当时我肯问她,她最大的心愿或许只是我们能每天都待在一起。”
程沐则撑在台阶上的手掌一僵。
自己对待沈靳之何尝不是这样。
没认出他时,觉得配不上做他的朋友就径自远离,认出他后,又担心自己没认清内心便和他保持距离。
程沐则这才发现,他从来没问过,沈靳之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沈靳之对他说“甘之如饴”时的表情。
三年前的拒绝后,自己音信全无。可再见面,沈靳之还是选择了悄无声息地接近、重新袒露心迹。
沈靳之的想法,不能再明显了。
程沐则收紧手掌,指甲戳在木质楼梯的边缘间,抵得他指尖钝痛。
“你知道走马灯吗?”
程沐则转头看过去:“你是说人在濒死状态下会回溯人生重要时刻的现象吗?”
“是。”男人点头,“她离开后,我自杀过一次,即将溺亡的瞬间,的确闪回了很多和她有关的回忆,还想起她说想看看白发苍苍的我。”
一颗流星猝不及防地滑过天际,留下一道不够完美的弧线。
“我不知道你的苦恼,但人的一生不长,只需要保住自己最为珍视的就好。毕竟当你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时,除了最重要的人,其他任何都不会占用你半秒钟。”
程沐则重复着他的话:“最为珍视……”
男人低沉地说着:“如果你分不清,就想象自己即将死亡,你能立刻想起的人就是了。”
程沐则双眼失焦,周围的光线驳杂地混成一团。
他想起了沈靳之要追他时笃定的眼神,想起了酒精操控下的亲吻,又想起了离开时沈靳之说的那句“我等你回来”。
“想起谁了?”他问,“家人?”
程沐则没回应。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