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寺内院的混沌之域中,入定的张简眉头微蹙,额上有一滴冷汗顺着颊边滑落,膝上的手有些微微的抖。
正常人窥前生之事,也就顶多知道上辈子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有什么大因果。
若是一些厉害的修行人,像张简这般的,也顶多能看电影似的身临其境一把。
可张简看完了自己的“前生”还不算,他的灵智居然还被牵引着,跟着魂魄入了地府。
窥探生死之事对修行人来说,是件顶顶要紧的事情,若一个控制不好,便有滋生心魔的风险。别说张简,连张成德自己都没探究过自己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简从在山林里见到“堂哥”背影时便知道不好,他有心想要结束这段入定,可灵智已沉,他竟然轻易叫不醒自己了!
张简不敢硬叫自己,生怕出了心魔还不算,一身修为也要损伤大半。可他沉在这段前世中昏昏不得出,跟着那小少爷在山林里足足游荡了三年,差点游得神智昏聩,心防散绝,才等来了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彼时张简还勉勉强强保留一点神智,心里冒出了一万个问号,心说人死后的流程明明是去当地城隍报道,拿了通关文书后才可去地府,怎么偏生他就这么有面子,要黑白无常亲自来索。
然而张简已经在异世做了三年的游魂,脑子糊里糊涂不甚清楚,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更大的木然压过了。
他昏昏沉沉地跟着黑白无常一路行去,路过人间村镇的最后一眼,是见镇中一家富户张灯结彩,正准备迎亲娶妻。
张简当时只来得及扫过一眼,便被黑白无常拉扯着进了地府,倒没来得及回头看清,那高头大马上的俊朗新郎,正是他的堂哥。
黑白无常拽着他过了黄泉路,却并没有将他丢上望乡台,而是锁链一卷,带着他去了冥府地君处。
黄泉路上走一遭,好人的灵智也要磨傻了,张简浑浑噩噩,一时间想不起来今生因果,只当自己真是前生的小少爷,跌跌撞撞地被人拽上了台阶,心里还在琢磨“我是这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要来受审吗”。
冥府中阴森可怖,溢满了彼岸花的奇特香气,张简拖着沉重的锁链在青石地面上一步步前行,只觉得这地方实在大得过分了,他努力走了许久,都还没走到殿中央去。
大殿远处的高台之上,面目威严的地君端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捻着一只细狼毫,手里端着一本薄薄的蓝皮书册,远远见他来了,伸手在册子上勾了一笔。
张简费劲千辛万苦地走到高座前,然后拂袖跪下,磕了个头。
“不知我是有什么罪过,可否请您示下。”张简说。
“你没什么罪过。”那地君在蓝皮书册上写写画画,间或瞥他一眼,只说到:“只是你寿数本没到,所以勾魂的将你忘了,才叫你在人间游荡三年——唔,你历代功德不少,是个好人,本应早点索你下来,是地府办事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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