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头顶的箭鸣散尽,陈番来不及思索,他甚至来不及控制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停止震颤,只听到王校尉一声“迎敌”的怒吼,他只能被动的,跟随身边所有人的动作,从墙垛后支起身子,按照他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两人一组搬起事先准备好的巨大石块,朝着城下疯狂奔来的敌军投击。
一些人被他们扔下的石块砸烂,但根本不够,人太多了……他们人太多了!!
陈番的手心都是汗液,他胳膊上的肌肉因为力量用尽而控制不住的颤抖,就连呼吸的频率也是乱的,只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吸入最大分量的空气,令充血的肺部持续向着身体输送能量。
“伏低!”
王校尉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陈番机械的在墙垛后缩成一团,身边同伴被乱箭射中的惨叫声,以及团里另外加几个旅帅配合指挥的吼叫声。在所有的军官中,只有陈番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句号令,他像新兵一样颤抖,被王笃拒绝后的失望与耻辱感相互拉扯着,令他几乎无地自容。
可仍然不想死啊……
陈番眼里渗出了泪花,而当他再将目光投向始终坚持在戍堡最中央的王笃时,他竟有些恍惚了。
王笃身上多了几处被血染得通红的箭伤,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啊,站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不被射中就怪了,但好在不是一击毙命的要害处,王笃任由箭失嵌在体内,挥动横刀,在中央的高台上鼓舞全团将士继续战斗。
“投石!快投石,趁他们还没爬上来!”
在王笃有些模糊不清的嘶吼声中,陈番机械的搬起脚边大石,朝着眼皮子底下那黑压压人群奋力砸去。
没一会儿,狼牙堡城下就形成了一片连着一片的尸堆,而城上,陈番只觉得这一双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回鹘兵踩着同伴尸体堆成的阶梯,开始向着戍堡城头爬来。陈番下意识的抽出横刀,身子越过城垛,奋力向着下面艰难爬行的男人砍去。
“杀啊!杀了他们!”
终于,在战争开始整整半时辰之后,陈番自己作为旅帅的喊出了第一句号令。他的眼睛血红,额间青筋暴起,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因为情绪上的激动而变得通红。
“杀!!”
很快,这一场攻防战的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最终阶段,双方都杀红了眼,理性不再能主导意识,一切都归于想要存活下去的生物本能。城墙上的男人们化作野兽,在杀声震天的狼牙堡上,直到夕阳投下余晖,划过城头。
陈番已经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他只知道到了最后,他连站也站不住了。两条胳膊抖得不像样子,握刀的手知觉全无,肺部的撕裂感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回鹘退兵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陈番跨过地上同袍的尸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无比,双腿好像被灌进了几百斤的铅球,每一步都迈得无比痛苦。
越过染血的墙垛,陈番看到缓慢退去的回鹘主力,回鹘人仅仅退出了不过三里远的距离,便就地扎营,围绕着整个狼牙堡的包围圈,还是那个包围圈,整场战争,也不过刚刚开了个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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