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真的死了吗?”
祭歌声中,正在祭祀的“昔里吉汗”忽然低声问了一句。
她稍稍转过头,站在她身后的老萨满于是能够看到她的侧脸,正是蒙哥的次女失邻公主。
这是在天池即位大典之后,失邻第一次能够有机会问一问这位老萨满。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站在高台上,蒙古诸王与臣民们正在后面跪了一地,天高云阔,西风烈烈,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死了。”
犹豫了片刻之后,老萨满缓缓应道。声音苍老,带着神秘之感。
他头上戴着兽角和羽毛,脸上戴着黑色的萨满面具。
但从面具里透出的那一双眼,浑浊中透着锐利,没有人会认错他。
“我不信。”失邻道:“李瑕说是海都毒死了我哥哥,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会允许你继续当我的萨满?”
“因为我们反抗不了他。”
老萨满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长生天,像是希望看到成吉思汗的灵英能给自己启示。
再一低头,看到失邻眼神里的倔强之色,他提醒了她一句。
“大汗,成吉思汗说过,‘在我的力量还不足的时候,我就得忍让,违心地忍让’。”
“我能忍让。”失邻道,“你看,我听从了李瑕的安排,愿意当他的傀儡。但我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她脸庞稚嫩,眼神却坚毅。
“大汗,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你确定我值得信任吗?”
“因为我哥哥告诉过我你的身份……”
老萨满沉默了一会。
他原本是跟随在四帝之母唆鲁禾帖尼身边。
后来,兀鲁忽乃来投奔唆鲁禾帖尼,蒙哥汗即位时,借兵给了兀鲁忽乃复国,他就是那时与兀鲁忽乃一起到了阿力麻里城。
这一呆,就是快十五年了。
已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蒙哥的人,只有在这一次,遇到了昔里吉,他才告诉了年轻的少主。
“……海都想要收买我、借我之手加害昔里吉汗,但他却不知道我有多忠心于蒙哥汗家族。我假装答应了海都,并把这件事告诉李瑕、兀鲁忽乃,本以为他们会保护昔里吉汗。”
老萨满终于向失邻说起了天池忽里勒台大会背后的内幕。
“那天,海都以为酒里有毒,我以为酒里没有毒。没想到,昔里吉汗被毒死了……被李瑕毒死了。”
“为什么?”失邻向长生天跪下,通过为成吉思汗磕头,掩盖她的惊讶与不解,“李瑕明明需要我哥哥当傀儡,为什么要毒死他?”
“他要让海都在最得意的时候被打败,要让海都失望至极;他要用‘指鹿为马’的办法除掉诸王中敢反抗他的人;他不要昔里吉汗这样的聪明人,认为公主你更好控制……说到底,这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太轻了,杀就杀了。”
“是我哥哥做了什么事,惹怒了李瑕吗?”失邻又问道。
老萨满抬手,让站在台阶下的弟子们颂读着九十九重天尊号,在动作的间隙,低声应了一个字。
“是。”
失邻始终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回道:“他做了什么?”
“大汗不该再问了,以免遭受与昔里吉汗一样的厄运。”
“不,我与哥哥不同……”
失邻偏还想要再问,然而,祭祀已然结束了。
萨满们撤了下去,诸王与蒙古牧民们高声颂赞起来。
“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昔里吉汗带来了新的生活……”
且不说围在九斿白纛下的蒙古诸王作如何感想,六盘山下那些被俘虏而来的牧民们确实真以为这就是他们新的蒙古大汗。
普通人没什么消息渠道,也许连忽必烈的名字都没听过。他们跟着阿里不哥汗西徙,如今臣服于昔里吉汗,如此而已。
他们当中,残疾的人很多。西域几场战事中活下来的人全都被带来了,强壮者被秦王挑选走,家卷与老弱残废们便安置在六盘山附近的牧场。
如果换成以前,蒙古草原上没有这些人的活路。他们只能死去,让妻子儿女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因此,这些人尤其感激昔里吉汗与秦王的宽仁。
他们看不到大蒙古国正在内讧中分裂,只觉得新汗即位带来了新的、更好的生活。
至于类似于“昔里吉汗已经死了,现在是失邻公主在假扮”这样的话,他们并没有听说过、也不会相信。
若要问他们,他们只打算把新汗的美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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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李瑕想要的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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