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马匹话可不能当真
赵氏士兵随身的匕首非常有特色。
如今赵氏士兵佩戴的个人器械越来越专业化,比如商匕这种作为餐刀与勺子的存在,现在已经逐渐的功能分离——专业的汤勺已经出现了,而匕首则变得完全用来切割的工具,刀刃的一侧还专门配有锯齿一样的不规则齿痕,使得切割食品更加方便。
那位赵兵手头的匕首活像女人的眉毛,细长而弯曲,因此有士兵戏称它为“解腕眉间刀”。
说它是“解腕”,是因为匕首刃部只有十几厘米长,整体形象像一枚蟒蛇的蛇牙,尖齿锋利。它只比手腕略长,因而得名。
这柄刀是钢刃,细长的刀刃宽度约四五厘米,像女人峨眉一样呈现自然弯曲。刀柄则常常铸造成蛇体,或者牛尾、马尾造型,柄部还经常带有鱼鳞纹、或者马尾牛尾编成的防滑把。整柄刀放到桌子上,像一位女人娇媚地皱起眉毛,所以又称之为“眉间刀”。
这种刀确实锋利,刀刃侧方的鱼鳞齿让它切割起肉类来,显得非常轻快,常常一划而过,如同切纸。平常这柄刀当作士兵的餐刀使用,配合勺子就成了士兵的就餐工具,而它的刀尖因为像蛇牙一样锋利,又具备了某些叉子的作用,士兵们最喜欢用刀尖扎起小块食物,大胆地送入嘴中,然后欣赏别人惊奇的目光。
几个来帮忙的士兵,原先的职业肯定是屠夫。家中经常杀牛杀猪,所以对牛的关节部位非常熟悉,仅仅凭借一柄短短的眉间刀,完成了林虎没能完成的工作:肢解牛的身体。
一眨眼工夫,牛皮被完整无缺的剥了下来,牛骨则从每一个关节部位卸开……这两人的动作很有点庖丁解牛的韵味,充满了艺术美感,但卫献公却不会欣赏,他站在旁边直打哆嗦。
当士兵开始给牛剥皮的时候,卫献公只觉得一阵阵皮痒,皮肤上面仿佛一千只虫子爬过,哪里都痒,恨不能抓挠几下;当士兵开始拆骨的时候,卫献公只觉得身上每根骨头都疼痛,士兵切下牛蹄,卫献公觉得自己的脚腕不能动了;当时并开始肢解牛脖,卫献公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肯定是嗓子出了问题。
倒是北宫陀看到这两个士兵的动作,发出一阵阵赞赏:“我曾听说过庖丁解牛的典故,过去以为那是别人随口胡说,如今见了这两人的手法,我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有‘举重若轻’,有这样用一柄小刀分割牛身的专家。”
正说着,丛林中吹响了号角,号角声随即此起彼伏——这号角不是为了驱赶野兽而吹响,围猎的时候,吹响号角惊散兽群,常常意味着当天的狩猎活动结束了,此时,无论处在阴阳阵何处的猎手,听到号角都要放下弓箭,听任野兽逃生。
士兵的解剖动作仿佛一场大戏,看得人入迷了,时光因此悄然而过,眨眼就是太阳西垂。
天色渐晚,大约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太阳将要坠入地平线下。秋末的太阳,余晖时间比较短,一旦太阳落山,很快就会天黑,所以随着号角声响起,狩猎的人都在收拾行装,盘点自己的猎物,准备回营安歇。
正在整理猎物的士兵也停下了动作,他们将牛皮仆放在一辆完好的战车上,然后将分离的牛骨以及切割的牛肉,分门别类地整齐码放在牛皮上,而后拿来白布将猎物连皮带肉带骨,一块包裹起来。一个包裹就是一个猎获物,战车上摆满各类血色淋漓的包裹。赵武一边随口应付着北宫陀的马屁,一边背起手来,向林子外走去,他边走边说:“你刚才说到‘庖丁解牛’,说到‘举重若轻’,我还听说一个谚语,叫做‘华而不实’,你听说过吗?”
“华而不实”,这句成语来自晏婴,齐景公曾对晏子说:“东海里边,有条河里流淌着古铜色水流。在这红色水域里有棵枣树,它只开花,不结果,这什么原因?”
晏子回答说:“从前,秦缪公乘龙船(龙意为巨大,此处龙舟是巨型船的意思)巡视天下,用黄布包裹着蒸枣作为旅行食品。龙舟泛游到东海,秦缪公抛弃裹枣的黄布,使那黄布染红了海水,而海水印染了黄布与红枣的颜色,所以哪里的海水呈现古铜色。
秦缪公丢弃的枣子后来长成了树,那就是你看到的那棵枣树,但因枣被蒸过,所以种植后只开花,不结果。”
景公不满意地抱怨说:“我装着问,你为什么对我胡诌?其实,从来没有海水呈现古铜色,红色的水域里从来不生长枣树——我是胡诌的!”
晏子说:“我听说,对于假装提问的人,也可以虚假地回答他。”
“华而不实”这句成语说的就是齐景公与晏婴这场答问。齐景公描绘的场景很华丽,所用的修饰词,词藻缤纷……但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华而不实”。
赵武突然提到“华而不实”,其实是嘲讽北宫陀马屁拍得过狠,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北宫陀马上反驳:“接下来,武子是不是要做‘晏子之笑’?”
传闻齐景公到黄河边旅游,向北登临高山,眺望滔滔的河水,突然哭道:“人生怎么像奔腾咆哮的流水,从不停息的奔流,毫不留恋的离开这美好的山河而死去呢!”
据说,齐景公的宠臣艾孔、梁丘据在旁边听了,马上陪着齐景公哭泣起来了。晏子却在一旁发笑。齐景公怒了,问晏婴为何发笑。
晏子回答:“如果使贤能的国君,长久地据守齐国,那么,太公、桓公将长久地据有齐国君位了;如果让勇猛的国君,长久地占有齐国,那么庄公、灵公将要长时间地享有齐国君位了!那么,您怎能得到国君的宝座而立身于世呢?
而您如今坐在国君的宝座上,偏偏独自因此事流泪伤情,这是不符合仁义道德的(指齐景公占据君位后只想永远,不考虑替下一代经营)——咦,就在刚才,不仁道的国君我看到一个,谄谀的近臣我见到两个,这是我私自发笑的原因啊!”
北宫陀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羞愧。反正春秋时代的小报记者鲁国人并不在场,我就是拍了你马屁了,又能怎样?你觉得我像齐景公的宠臣艾孔、梁丘据一样;或者像现代的那位倪大姐一样——从不给领导添乱,领导说啥都是真的,哪怕领导说一加一等于三,咱听后也赞颂领导“伟光正”,所以领导总觉得我最“代表”……
你觉得我谄媚,那么好吧,像晏子一样来嘲笑我吧。只要你嘲笑之余,不再企图肢解卫国,我忍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北宫陀身为国家左相,他都低声下气到了这份上,赵武也不好意思继续讥讽嘲笑,他反而有点羞愧,觉得自己当面撕破人脸,行为太不贵族。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问:“卫国今年的粮食够吃吗?”
北宫陀直起腰来,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谈到国事了。瞬间,北宫陀恢复了政治家的表情,严肃而恭敬的回答:“元帅爱护我们卫国啊,竟然亲自询问卫国的粮食状况——说实话,卫国今年粮食不够吃,如果元帅今年继续要求我卫国参加对外战争,恐怕我卫国要饿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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