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位之后,一定唯晋国马首是瞻,你们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跟你好的穿一条裤子——咱们“同仇”啊!
赵武大笑着挥手,随着他手臂落下,巨大的鼓声响了起来。一队队士兵随着鼓声的指挥,脚步锵锵的走入自己的指定位置。稍后,鼓声再变,士兵开始分成几小组,一组士兵抽出背上的工兵铲,蹲在地上做好姿势,准备掘土;另一组士兵将随身带的木篮按顺序摆放在地上。
号音响起,士兵们开始掘土,铁锹深入土中的哧哧声不绝入耳,紧接着,是倒土的声音,铲起的土倒入篮中,早已等候的士兵赶紧挑起篮子,一溜小跑抛向城头;而铲土的士兵旁,另一名士兵依序排上了队,并将自己的篮子移到土坑前……
鼓声仍在响,鼓声中,晋军士兵穿梭往来,一队士兵铲土挖坑,一队士兵挑土倒土堆山,一队士兵举起巨大的木桩,喊着号子夯土成山。铁锹铲土的声音、倒土声,夯土声、号子声,加上鼓声、号声,构成了一幅交响乐。现场的声响虽然嘈杂,但细细听来,确实紧张有序,各种音响节奏明显。
十万人铺开了干活,场面浩大的令人目眩神迷。围绕着代国国都一圈,周长三十里的田野上,晋国人用他们特有的纪律性与组织性,你来我往的劳动着。劳动中,歌声此起彼伏,晋国上军唱的是《我出我车》,新来的赵军唱的是《甫田》:“倬彼甫田,岁取千千。
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
今适南亩,或耘或耔,黍稷薿薿。
攸介攸止,烝我髦士。”
好嘛,他们直接将代国看做自家菜园子。
而隗氏新归,没学会很多的歌,他们唱的是刚才学会的《兔罝》——不同的歌声叫他们辨别不同的队伍,大家军服都一样,各自划分小队进行工作,没歌声指引,很容易走错行列。
燕由与公子离看的面色苍白,常听人说霸之国“好整以暇”,但没想到他们对纪律的追求竟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连铸造土垒都要敲军鼓,分小队,分工协作进行。
城墙上,代君也看的心尖直颤。这是何等的训练,这是何等的整齐,霸之国对纪律的追求,已经渗透到他们他们的血脉中、基因中。这样的军队,一旦发威,该是个什么情景?
“此乃天下用武之地”,赵武巡视工作的场面,挥着马鞭指点周围,继续摧残着燕公子离的意志:“燕代屏障一旦失去,北方诸戎可以顺此南下中原,践踏我们的田地,烧毁我们的房屋,掳去我们的子女,此战,将奠定炎黄百年安定。”
燕公子离与燕由哆嗦着,不敢接话。
赵武说“燕代乃天下用武之地”,不是说“天底下唯有用上赵武才能征服的地盘”,这话是汉唐人说的,汉代唐代已经有了粗略的战略缓冲区意识,认为燕代之地是华夏民族的屏障,必须加以强力安定……其实这话跟某个日本人所说“欲征服亚洲,必先征服中国;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东北(战国晚期,连朝鲜北部也属于燕国)”,是一个意思。这意思是说:要想祸害中国,必须从东北出发。
这句话反过来,意思也是成立的。例如:凡是从东北部出发进入中原,并夺取政权的,基本上都是中国祸害。
历史上,五胡乱华是从这里发端的;安史之乱的祸唐,也是从这里发端;成吉思汗西征是从这里出发,满清也是从这里开始祸害华夏。华夏的大灾难,无一例外发端于此。
与其灭了燕国,留下一个不稳定不甘心的东北部,不如让燕人久居于此,牢固地替中原守卫这片“天下用武之地”。这就是赵武忍了公子离的原因。
如今,燕国人代国人已经面如土色,赵武还不甘心,添油加醋的补充:“昔日,楚国名相孙叔敖,与秦国贤人百里奚都曾预判过两场战争,他们只是观察了出兵的队列,就判断此战必败。诸位还记得孙叔敖与百里奚当初的话吗?”
燕国人无法作答,中行吴帮腔:“超乘——他们出兵时,队列里超乘的现象太多。故此孙叔敖与百里奚判断出兵必败。”
“没错,超车!行军打仗,各自都有自己的位置,某些位置空下来,将领们自有打算,比如空出传令的通道,方便军情传达。如果后面的车看到前面有空位,擅自借用空挡超车——这就是失败的原因了。
战争的胜利,就是一场组织学与纪律性的胜利。我晋国能称霸天下,靠的就是对纪律的追求,对组织能力的研究,所以我们‘好整以暇’——看呐,代君,看看我们的纪律与组织,这场仗,你还能打下去吗?”
赵武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城头喊的,但实际上谁都知道,他是冲燕国人喊得。
燕国的突袭击溃了赵获,但燕国人,你们不要就此沾沾自喜。那是你们的运气,而不是必然。我们晋国有强大的国力,我们的军队源源不断,我们的组织性纪律性无以伦比……还有我们的技术。
接下来赵武巡视的是木工组,随军工匠们正在将中行吴储存移动的木材,用滑轮组吊上半空,然后将木材放置到同样巨大的圆锯车床上,奴隶们奋力旋转着圆锯,原本巨大、一人难以抱拢的巨木,在匀速旋转的圆锯上,飞快地被分割成木板、木条、木梁……
这是一场全面的胜利,赵武在各个方面摧残着燕国人的抵抗意识,让他们明白与晋国之间巨大的差异。
这差异像一条鸿沟,让燕人觉得无法逾越。
工匠们也在唱歌,他们唱的是《噫嘻》:“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啊,英明的周成王,已经诚心祭上天。率领这些农夫们,播种百谷要争先。赶快开发你私田,三十里内都种遍。大家一起来耕作,万人成对在田间)。”
这首歌歌唱的是为王效劳,群体劳作的巨大场面。晋国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来到代国,唱这首歌正合适。但这首歌对燕国人,却有点讽刺意味——燕公子离毕竟做过代国国相。
五日,晋人筑垒成功。环绕代国城墙一周,被一圈更加巨大的土垒围困;七日,土垒后方竖起了仿佛森林一般的木杆;十日,赵军组装投石车、弩炮成功,中行吴储存的陶弹被人搬了出来,整齐的堆砌在投石车炮弩身边。赵武带上狰狞的青铜面具,不乘战车了,骑着马领着百余名侍从靠近城头,扬声宣布:“来,姜戎氏,昔日你约我去你家做客,今天我行装准备完毕,特来敲门——我来了,你准备好热饭热菜,今晚我住你家!”
城头上怒吼:“咦,寡君准备了足够的弓箭与剑戈,必定好好招待执政!”
赵武笑了,他扭头问身边的燕公子离:“子离,诗中说:淇水再宽总有个岸,低湿的洼地再大也有个边。凡事都有始有终,你想过这世界的终点在哪里?世界末日来到时,是个什么场景?”
子离想了想,青铜面具里目光严肃,回答:“离比较驽钝,无法想象末日的情景。”
赵武微笑:“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说罢,赵武一挥手,无数巨型陶弹腾空而起,天空顿时为之一暗,明明是正午,阳光却不见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