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说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啊,兵法之道果然就这两个字。闻鼓而进,闻金而退。若士兵能听从号令,进退随指挥官心意,那么战争的胜负已无悬念——谁更擅长发挥自己的优势,谁更能灵巧的智慧军队,则胜利属于谁。”
晋国周围的军队仿佛在为伯州犁添加注解,伯州犁指着左右追上来的晋国军队,解释说:“刚才晋军吹响的是围猎号角,他们是把我们当作围猎目标,或者假想敌进行军力调配——晋国这次来了大约七个师,其中赵武子带了四个师,按过去的军制,这四个师大约相当于一个军多一点,但我听说新军制下,晋国一个军只有三个师,那么赵武子肯定带了一个军,以及一个师的卫队前来会盟。
同样,魏氏也来了大约相当的军队,但魏氏没资格带卫队,所以魏氏只有一个军,大约三个师的队伍——这七个师的军队,没有估算智盈的手下。做外外地领地,我猜赵武不会把智盈编入军中,或许他会让智盈单独成军。这是因为外地的军队与晋国本军号令不同,编成与训练方式也各不相同,名将都不会讲这样的军队混编,以弄混自己的指挥体系。
新军制下,晋军是以一个旅作为一个作战单位,光计算赵氏与魏氏,他们大约有七个师,也就是三十二到三十五个旅——赵武子这是通过指挥着三十几个旅,向我们展示他的指挥能力——他是在恐赫我们。”
伯州犁说的意犹未尽,子荡赶紧追问:“怎么展示?”
“围猎当中,每个部队都有自己的行动区域,当斥候将猎物驱赶而至的时候,猎物最先抵达的区域,所在部队立刻通知下一个区域的部队准备,自己则根据指挥前去围捕。每个部队的战斗区域都是固定的,当他们一边战斗一边围杀猎物,抵达自己战斗区域边缘的时候,还要尊从指挥的号令,决定继续进入下一猎区,还是就此止步,撤退回自己的集结地。
君上,战阵之上,能攻能守则为强军。一支部队只记得攻击向前,忘记自己防守的区域,则让下一层防线的部队直接面对敌军攻击。而所谓名将,就是善于发现敌军偶尔露出的缝隙,直捣敌军虚弱的地方。因此,光顾进攻不顾防守本区的军队不是强军。而能令行禁止,善进善退的军队,才是元帅的最爱。故此,晋国每次阅兵式之前进行的的围猎,就是检验元帅,以及领主对自己军队的指挥能力。
伯州犁话音刚落,一声军号响过,伯州犁评点:“这是停止的号音,尾随我们的这支军队就要停步了。”
这一刻,伯州犁仿佛回到了鄢陵之战,意气风发的再度替楚王指点方遒:“所谓‘攻如水,无孔不入;止如山,不可撼动;退如潮,难以追及’说的就是这个啊。瞧,晋军止步了,他们马上会‘闻号而退’。”
果然,号角响了,晋军开始原地踏步,紧接着,晋军整齐的向后转,调头撤离……楚灵公大喜:“晋国人这次知难而退了吧!”
楚灵公的意思是:我军人多,晋军仅凭先头部队这点人手,根本无法撼动我军阵营,所以他们不得不退却,以保存实力。
晋国人没有保存实力的概念,楚灵公话音刚落,伯州犁摇头,子荡皱眉。连旁边的蔡国公孙归生也觉得楚灵公自大的可怕……稍停,晋军军号悠长而响亮,伯州犁加上注解:“刚才靠近我们的是第二十二旅,现在赵武子给第二十一旅划分前进范围——晋军各个旅将把我们当做模拟猎物,依序展开模拟攻击。”
“这是二十一旅……”
“这是第二十旅……”
伯州犁按着秩序,一一讲解着赵武的军队:“所谓‘好整以暇’,所谓‘令行禁止’,大约说的就是这个吧——晋军各部像潮水一般攻击,每个部队攻击到自己的力竭点,立刻停止,并后撤让出攻击通道,由下一支军队依序发动攻击,他们发动攻击的永远是后面调上来的生力军,而我们不得不用前茅军疲于应付。
啊,昔日赵武子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将,我常常感到不服,这次他展示指挥技巧,我真是心服口服了。”
楚灵公不服气:“我们也可以轮换调动头排军队——将疲惫不堪的军队替换下来,换上后排休息好的军队应付。”
伯州犁望着楚灵公,仿佛望着一个白痴:“君上,我们还在行军当中,怎么指挥前排军队轮换?”
楚灵公很爱面子:“晋军也在行军当中,他们能做到,我们也能做到?”
子荡依然保持清醒:“大王,我们用什么信号甄别各个部队……嗯,我是说,假如我打算调动第七旅,该用什么信号让第七旅知道?”
楚灵公难以置信:“晋军依次调动三十多个旅,难道这三十多个旅每个都有识别信号?”
伯州犁有气无力:“他们有的——瞧,一声长音代表十,三声长音代表三十,短促音则代表个位数,滑音代表五……这是两个长音,一个滑音,一个短音——二十五加一等于二十六,现在调动的是二十六旅。这个短句子代表彻头……全部音乐的含义是:第二十六旅攻击前进至我们的彻头,而后停步、转向,让出攻击位置,由第二十四旅一次攻击,他们的攻击截止点是我们的中部……”
楚灵公兴致勃勃:“我们可以派通信兵去,逐次调动……”
“没用的——”子荡这次心服口服:“通信兵前后驰骋,等他们抵达传令的时候,晋军的攻击序列又变了,万一头排的前茅刚刚撤换,恰好晋军又一拨攻击来临,我们露出的恰好是缝隙。我军的反应不如晋军快,变阵速度也不如晋军,攻防转换——晋军用号令指导,我们用传令兵,光是传信时间上的差异,也足够我们吃一场大败仗了。
啊呀呀,我听说武子战胜我们之后,立刻挟大胜之威回国整编军队,当时我以为武子是穷折腾,白白把一支胜利之师拆散,重新编组,现在看来是我愚昧了,晋军的指挥艺术跟我们相差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我们依然因循守旧,岂能不败?”
楚灵公绝望了:“真没有办法了?”
子荡摇头;伯州犁跟着摇头;楚灵公望向归生,希望这位旁观者能给一个客观的看法。公孙归生也轻轻地摇头:“性格不一样啊!晋人从小接受纪律训练,遵纪守法已经刻到他们骨子里面;而楚人生性浪漫,让楚人遵守严苛的纪律,这样的楚王都坐不稳江山,因为他必然会受到全体楚人的反对。
让生性浪漫的楚人与晋人比赛‘令行禁止’,我看是‘以己之短,度他人之长’,这种想法就是失败。依我看,我们还是在别的方面与晋人较量吧。”
蔡国贤人声子的建议很中肯,但楚灵公听了却很绝望——跟晋国比什么?
他已经跟金国小小地比试了一把,比美食……这个,双方相差何止一千年;
比服装,虽然楚灵公认为自己那身鸟衣很拉风,别人统统没有,但私底下,楚灵公觉得赵武那个“在丝绸上绘画”的创意,真的很不错,起码他自己就想不到,而且赵武做了之后,他也觉得很吸引人,为此他买下整车整车的彩绘丝绸,来讨好那些宋国女招待……
比铠甲,比军械——这个,想也不要想。楚军大部分武器还是青铜器,晋军已进化到铁器时代,而且赵武子作为《百器谱》作者,在机械技巧方面,他自认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甚至连“第三”的称号都敬谢不敏。
“我跟赵武子比什么——天呐,你怎么降生如此一个妖人?”楚灵公绝望的仰天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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