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现今儿长毛都已给平了,捻子也给剿灭了,眼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百业重兴,定能烧出这样的绝世好瓷出来。”刘晟印小心地措着词儿,试图宽慰仁曦,“到时候把这些老的新的好瓷器都摆到一起,岂不是美事一件?”
“就你会说话。”仁曦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非常赞许刘晟印的这个主意的。
“这个林逸青,年纪轻轻的,办事还真是有心。”仁曦太后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粉彩瓷器上,说道,“这一次真该赏他些什么,不过,要是传将出去,未免给趋炎附势之徒以机会……”
“皇太后所言极是,依奴才看,这一次还是别赏他什么官儿为好。”刘诚印说道,“皇太后要是想赏他,赐他点什么物事即可,一来可示恩宠,只要尽心办事,便不会忘了他;二来也可免外间物议。”
和其他太监不同,刘晟印办事机灵,又粗通文墨。甚至于时局形势,都颇有见解。宫里的太监大多不过曲意承旨,以供驱使而已,而刘诚信则可帮仁曦太后拿大主意。更为可贵的是,刘晟印从不恋权,为人又和善,是以仁曦太后对他甚是倚重,有些时候还要向他问计。
“还是你想的周全,”仁曦太后点了点头,“不过这赏赐他东西的时候,现在也还不到,可以再等等,不用急在这一时。”
仁曦太后一边和刘晟印说着闲话儿,一边细细的赏玩着这些林逸青送来的原“永庆长春”藏瓷。但此时的仁曦太后并不知道,林逸青是因为什么机缘巧合,找到这些珍瓷的。
这一天林逸青闲暇时。又去了福州城里卖瓷器的街上。
在他原来的时空,他便对古代的瓷器极有兴趣,这一点他其实是受了爷爷的影响,爷爷的好友中,不乏各方面的精英人士。其中便有不少制瓷高手。那时家里经常能收到爷爷朋友寄来的包裹,打开纸箱一看,都是些极其精美的碗碟和茶具。爷爷说:“这是他们卖剩下的,你们拿着用吧!”
那么有名的人做的东西,林逸青当然是在父亲的叮嘱下收了起来。父亲还对爷爷说:“不能让小孩子用,打烂了多可惜啊。”
爷爷听后却大喝一声:“你说些什么鬼话!有形状的东西总会坏的!从小开始不用好的东西。长大之后眼光就不够!”
从那时起,林逸青家里都是用名家高手做的东西来吃饭、喝茶。
作为后辈的林逸青,也记得爷爷的教训:“那些都是身外物。”
耳濡目染之下,林逸青也学会了鉴赏瓷器,象挑选瓷器有四字诀。一看、二听、三比、四试。除了“听”之外,其它三种方法需要专业积累,不是门外汉所能轻易掌握的。而“听”,这个方法简单又实用。质地好的瓷器轻轻相击,声音往往清脆悠长,而质地差的瓷器则浑浊沉闷。
林逸青到了一家店中,店老板很热情,立刻上前给他介绍了许多制作精良的瓷器产品。林逸青一一看过。发现这些瓷质器具均来自江西景德镇,餐具只只圆滑细腻,色彩绚丽。感觉一看便是正宗货。
林逸青取来一只盘子,互相轻敲,却发现那些产自景德镇的瓷盘并没有发出清脆的声音,而有沉浑之音。
他拿过第二只,再轻轻相击,仍是浑浊之音。取过第三只。还是如此。
放在货架上的一沓盘子几乎都试过,无一能发出清扬之音。店老板见此。有些奇怪,便笑着问道:“客人是想找什么样的瓷器呢?”
林逸青笑着将自己的辨别方法与他说了。店老板听罢。说:“这的确是识别瓷器好坏的办法之一,声音清扬的,说明瓷器质地坚硬,内部结构紧密,没有裂纹;如果声音暗哑,那么说明瓷器质地较松,甚至有肉眼发现不了的裂纹。但是客人刚才的试音方法错了。”
林逸青奇道:“您为什么会说这方法错了?”
店老板笑着说道:“客人一开始拿的是一只质地差的盘子,你用它来敲击,当然无清扬之音了。”店老板说着,取来一只质地上好的瓷盘,轻轻一碰,便发出清脆之音,好似筝音流淌,听得林逸青精神一振。
“客人可知,这试音用的瓷盘很重要,如果你拿的是质地差的瓷器,那质地差的瓷器发出的声音会便干扰你的听觉,让你产生误判。而你手中有真正的好东西,才能找出更好的东西。”
老板的话,一时间让林逸青感到蕴味无穷。
“人生也莫不如此。如果你心中的世界是美好的,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美好的。你的心是快乐的,那么你的生活也是快乐的。你对他人友善,你也会得到更多的友善。你要发现这人世间的美,那么你衡量这人世间的‘标准’,可是一定要选对了才行啊。”老板笑道。
“先生说的是,今日受教了。”林逸青正色抱拳行礼道。
这个店老板虽然貌不惊人,但说话却颇有见地,令林逸青不由得感叹福州当地果然文风阜盛,人才辈出。
林逸青在这家店中买了两件瓷器,一件钧瓷小炉,一个玉壶春瓶。钧瓷小炉斑斓瑰丽,红蓝紫三色似行云流水,釉色行迹处,又分明一幅山水画,恍觉暮沉霞飞,秋山无重数。玉壶春瓶为纯鸭青色,瓷质细腻,晶莹透亮,如月夜晴空。
“俗语说的好: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客人知道钧瓷为什么名贵吗?”店老板看到林逸青仔细端详着那个钧瓷小炉,笑着向他问道。
林逸青摇了摇头。
“客人可知,钧瓷没有重样的,”他说,“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所以说每一件钧瓷都是世上惟一的东西,能不珍贵吗?而且这可爱的东西原是山间的瓷土,成型后,入窑,变出各种神韵。本来已是炉火纯青,但它仍在不停地开片。”
“什么是开片?”林逸青顺着他的话问道。
“看到这瓷炉身上的冰裂纹没有?”他指着上面细细的,像须根一样交错的纹路说,“你看着是裂纹,一摸,却是光滑的。有了这裂纹。使瓷‘活’起来了,它是瓷的精神和血脉,是鲜活的生命。它在不停地‘开片’,就是说,它的纹路。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一点点细化。开片时,有很轻微的声音发出,你听!”
店老板说着,把瓷炉放在了林逸青的耳边。
“没有声音啊。”林逸青听了一会儿,说道。
店老板把瓷炉放在自己耳边,听了听,很遗憾地说:“现在这街上太吵了。自然是听不见。在夜深人静,心如止水时,客人如把钧瓷放在耳边。会有轻微的声音,如铃似琴,像一朵花在慢慢开放。现在的人都很浮躁,能听到这些声音的人极少,但是,它的确一刻不停地在开片——不管你知不知道。”
林逸青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不由得惊讶不已:“这么说,这瓷。真成了有生命的东西了!它不停地开片,今天的它。跟昨天,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是的!”店老板点头说道,“一件钧瓷,开片的生命是六十年……六十年的坚持,瓷花一片片细化,玲珑,也是它最值钱的时候。”
林逸青抚摸着这两件瓷器,心想怎么会?怎么会呢?开片,更像是一种传说,或者说,像一种禅语。他想了想,又问:“敢问老板,你干这行应该没有几年吧?我看你年纪并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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