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镖师回头看去,看到几名山贼竟然不再作战,而是向落马的山贼扑去,他知道,那应该是山贼的头领。
段启瑞手枪里的子弹打空了,他不慌不忙的将弹仓打开,飞快的重新装着子弹,有山贼向他射击,都被他身边的一块当作盾牌的厚铜板挡开了,不多时,他装好了子弹,再次开始了射击,两枪响过,又有两名山贼落马。
山贼们遭到突如其来的可怕打击,士气立时崩溃了,虽然他们的战技和武器装备要远高于镖局的镖师们,但在首领被击毙之后,人数处于劣势的他们便无心恋战,不多时便纷纷纵马逃散。
当枪声终于沉寂下来的时候,只留下了遍地的鲜血和死尸。
老镖师来到了段启瑞的身边,用难民营的目光看着这个仍然显得有些呆滞和木讷的年轻人,许久方才问道:“没受伤吧?小子?”
段启瑞摇了摇头。
“你好俊的枪法,在哪里学会打洋枪的?”老镖师看着倒在地上的山贼首领的尸体,他的头上有一个血洞,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我一小便在营里长大。”段启瑞笑了笑,答道。
他这话并非虚言,他7岁时便被祖父段佩带到了江苏宿迁的铭军直属马队三营,直到他前往威海投奔族叔段从德之前,他都一直在军营里生活,枪法便是那时打下的基础。
“你哪里找到的这梅花手枪?”老镖师看着他手中的左轮手枪竟然是象牙柄的。枪身和枪管上布满精美的花纹,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记得段启瑞来的时候,身上除了一块银元和一些衣物。可是没见着有这样的名贵手枪的。
“你们押的这趟镖,好东西可真是不少呢。”段启瑞呵呵一笑,将手中的雕花象牙柄左轮手枪抛给了老镖师,指了指身边已经裂开的一个箱子。
老镖师上前细看,这才发现这个原本贴着源顺镖局封条的木箱已经摔破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他别的东西没有看清楚。但另外一个装着手枪子弹的带有嵌银洋文字母的精致木盒,他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可惜。这铜屏风给打坏了,老哥,你们这一趟镖,只怕是要赔钱了。”段启瑞指了指身边的那块在刚才的战斗当中被他用来当成盾牌的方形铜板说道。
老镖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是一块雕着富丽堂皇的花卉图案的紫铜屏风,上面有几处已经给子弹打得变了形。
老镖师看到这紫铜屏风,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这个箱子这么沉,并且现在还裂了,原因就是因为这紫铜屏风。
这紫铜屏风上面的图案全系手工雕刻,一望便知是刻铜名家手笔,价值不菲,而现在却给枪弹打坏了,不过老镖师倒没有感觉可惜——刚才如果不是它帮了段启瑞的忙。他们大家这会儿可能都会死在山贼手中了。
“这块儿的损失,算在我帐上。”镖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镖师回头望去。看到两个镖手扶着镖头一瘸一拐的走来。
“今天的事,多谢小兄弟了。”镖头看着段启瑞,哑着嗓子说道。
“源顺还是比其它的镖局子强些,知道换了火枪,不再只靠原来的刀枪弓箭。”段启瑞看了看死伤惨重的镖手,叹了口气。“但对付山贼,还是差了许多。山贼都用上洋枪了,大伙儿还用的火枪,人就是再多,又怎么打得过呢?”
“火器这块儿,朝廷控制得一向严厉,若不是因为闹过长毛和绺子,又有洋人入寇,咱们这些人,现在连火枪都未必让用,更别说洋枪了。”镖头恨声道。
“这一次正好用用这洋枪。”一名镖手说着,捡起了一枝山贼丢下的马枪,高兴的摆弄起来。
“想用洋枪?洋数字儿都认不全,没那么容易就是了!”镖头沉声说着,甩开扶他的人的手,上前一把将马枪夺了下来,又从山贼的尸体上解下了子弹带,递到了段启瑞的面前。
“小兄弟,拿着吧,路上好用。这洋枪,也只有你用得顺。”镖头说道,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塞到了段启瑞的手中,“这是我代大伙儿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段启瑞接过马枪和子弹袋,却将红包推了回去,“走这一趟镖,您和大伙儿也不容易,又损失了镖物,您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您只要免了我的路费,让我和大伙儿一道到了威海便成了。”
见到段启瑞坚决不肯收下谢银,镖头叹了口气,也就没有再坚持。当下镖手们打扫完战场,掩埋了死者,作了标记之后,便急急的上路了。
当夜,段启瑞便到达了驻防威海的淮军大营,看到段启瑞竟然扛了支马枪前来,在大营任管带的段从德惊讶不已,段启瑞向他说了来路上的遭遇,段从德立刻意识到商队遇到的山贼可能是山东当地驻军中的逃兵(这也是前山东巡抚丁直璜留下的“重要遗产”之一),马上下令军营进入戒备状态,并要段启瑞写下事情的经过,由他行文当地官府和别处驻军,预备追剿。
段启瑞卸下行装安顿下来之后,便立刻开始写起与山贼交战的详细情形来,不多时他便一书而就,呈给段从德,段从德对他这么快便写好了很是惊讶,一阅之后对段启瑞的文笔更是大加赞赏,当下便要段启瑞做了营中的文书。段启瑞自此便在威海大营中安身。
但段启瑞并不知道,用不了多久,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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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旅顺口,铁山镇。
“人之初,性本善……”学堂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一个放牛的孩子经过此处,立刻被这声音所吸引。他将牛栓在马前石,径直走进了学堂的院子。几盆花点缀着前院,细草遮住了大半的空地,几条弯曲的小径,直达内堂,声音便是从那儿发出来的。学生们专注着读书。前台手握戒尺的先生却看到了这个少年。破衣烂衫,显出他那不同于屋内少年的家境。晨光照得孩子的眼睛雪亮。白发的先生分明看到了他的眼神,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何时,他放下手中的戒尺,走了出去。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先生一手抚着孩子的头,体会到他的身体因胆怯而发出的颤抖。
“我……我叫张阼霖……”话未说完,他转身就跑开了。留下先生独自微笑,先生想追上去,却终究是没有迈开步子。
学堂是水师营出资设立的,名义上遵照朝廷开“大兴洋务”培养学贯中西的人才开办的,实际上却是为的是让整日无所事事的公子少爷们有所约束,否则,就这些人。也够把整个镇子给弄的天翻地覆了,况且,他们有的人以后还要继承万贯家财。必须得学会些为人处世。而先生只是教书,招纳学生的事情是一概不管的,这些都由水师营派来的负责人负责的。因此,在学堂能看到的,除了先生和学生们,也就是他的仆人了。
第二天。张阼霖又来了。这一次,他选择了学堂外一个偏僻的角落。在通风的窗台下面。他试着去听,用树枝在浅浅的沙堆重复着写,一笔一画,都显得很吃力,可他的脸上却重来没有烦躁。
这些先生都看在眼里,他笑了,可是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已近中午,等到学堂放学,公子少爷们的马车踏出浅浅的灰尘,张阼霖才知道要去放牛。他慌张地跑出学堂,看到的只是留在马前石的断绳。他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帮别人放牛却把牛给弄丢了,工钱没有了不说,还得赔牛,两个银元,他怎么会有?家里砸锅卖铁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钱,他这样想着。
就这样,他木讷地站着,全身麻木。风一吹,破衣衫露出他单薄的身体,整个人就像要被吹走。
一个脚步声靠近了,是先生。他看到了张阼霖,轻轻的走了过去。
“孩子,不回去吗?”
“不……是,我把牛弄丢了,如果没有钱赔给人家,肯定是回不去的。这可是我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儿,还是我爹和别人说了好几次才答应的,现在完了。”张阼霖耷拉着脑袋。
“我帮你赔,行不行?”
“可是我没有钱还你。”
“不,傻孩子,不用你还,你只要答应做我的学生,以后都不要去放牛,而要在我身边好好读书就可以了!这里有四个银元,你拿着,明天来学堂来找我。呵呵!”先生说完后,往门外走去。他坚定而温暖的话让此时有些无助的张阼霖不能拒绝。一身白袍,走进了阳光之中,仆人顺从地跟了上去。
张阼霖不敢再看,他怕一抬头,这就是一个梦境,轻轻一碰,就破了。他紧攥着银元,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娘,我回来了。”张阼霖欢快地喊着,毕竟还是一个六岁的少年,童贞的一面在艰苦生活的打压之下,依然还在。
“你回来啦!上午怎么样,累不累?”母亲关切地问道,手已经在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
“没事,才一个上午而已,不累不累。爹呢?”
“哦,他在山上砍柴,还没有回来,”母亲补充到,“小胖刚刚来找过你了,可是你没有回来,他就先走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找他,待会儿回来吃饭……”话没说完,人已像风一样没有了踪影。
两家的房子隔的不远,一眨眼,张阼霖已来到罗骏家门前。平时,张阼霖和朱胜,罗骏玩得很好。而罗骏比较胖,于是就成了小胖,可爱的朱胜也被喊成朱朱,反正大家都喜欢这样,就顺口了。他们还搞了个什么“八拜之交”。用古人的一句话说,那就是穿一条开裆裤的铁兄弟。
“小胖,小胖……”张阼霖大声欢快的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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