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山君,有些话我不需要别人回答我。”进藤义马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任何人,好像在座的都不值得他看。
杉山辉元再次笑了,却没出声,转向武井直助,竖起一根手指封住了嘴唇。
“我年轻,资历浅,没杀过多少人。”进藤义马接着说道,“但是我召你们来,不是因为我是本社的高座,而是我代表社长,带着社长的手令。你们心里或者不服我,可别露出来,我年纪小,脾气不好。”
没有人说话,男人们依旧把目光投向不同的地方,喝水的仍旧喝水,看手的还在看手,阖眼的也没睁开。
“你们从前听命于不同的人,但是从我进入汉城开始,直到我离开,汉城里只有我说话,你们照做。”
“这样的事以前没有过。”座中一个男人冷冰冰地说。他刚才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此刻抬起了头,却不是看向进藤义马,而是直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方面浓眉的男人,那个男人一直在喝水,却一直没添水,按照他这么喝,那杯水早该喝干了。
“这几年来很多事以前都没有过。”进藤义马冷笑,“古贺君,是不是?”
喝水的男人古贺有武默默放下杯子,扭头看着进藤义马,浓眉不悦地皱了起来,“刚才进藤君说不要提彼此的名字。”
“我是说你们,不包括我自己。”进藤义马说。
“带着一份会长的手令就可以这样嚣张?”古贺有武摇头,“进藤君,那就实话实说,我们并不介意你年轻资历浅。可任谁也不敢这么嚣张地做人做事,本社自成立起,就有一套做事的方式,每把刀都有固定的联络人,合起来就是蜘蛛网,哪一根丝线出了问题就切断,谁都可以被牺牲掉,除了会长自己,他是我们这张网上唯一的蜘蛛。可如今看进藤君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的丝都收到自己手上,那么进藤君是要当我们的蜘蛛,我们大伙儿得全力保护进藤君,如果进藤君落入敌人的手里,受不住刑罚把我们都供出来,本社在汉城里的势力就将毁于一旦。是吧?”
“古贺有武,汉城里的武士浪人好手,有多少人在你手下?”进藤义马并不回应。换了话题。
古贺有武不明白进藤义马的意思,沉默了片刻,“七个。”
“我早就听说副会长很赏识你。居然给了你七个人,果然是真的器重你。不知道你的能力在他们中间能排第几?”进藤义马还是直视前方,“你是个有地位的,是不是觉得我来这里抢了你的风头?”
“我为国家出过死力,在战场上杀过四十七个人,受伤无数,命是刀下捡回来的,所以有今天的风头,我的风头硬得和刀一样。不是一般人能抢走的。”古贺有武说着抖开了袍子,把两只袖子在腰间系紧,露出野兽般的身躯,筋肉紧得像是铁块。他虎一般扫视众人,端起面前那杯水一口饮尽,冷冷地说,“没有酒,为什么?”
屋里回复了寂静,呼吸声都轻了许多,所有人都在扫了一眼古贺有武的胸口之后立刻挪开目光。有几个人脸色微微泛白。
看到那样一个伤口,不知该惊叹那次受创之重还是惊叹医生的手段,那种刀伤。是不可能治愈的,但医治他的人,硬是把死人从地狱里生生拉了回来。
“我听说过那次手术,至今那位荷兰医生还借此夸耀他的医术之高。”进藤义马居然笑了,“我原来还不信,现在看来不得不信了。”
古贺有武把杯子扔到地上,重复了一遍,“没有酒,为什么?”
“只是我不太喜欢喝酒而已。”进藤义马转向武井直助,“武井君。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端了一壶酒?给这位前辈倒上一杯。”
武井直助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进藤义马会称呼他的名字。他听说过这个声名显赫的进藤君,身兼本社精英和世家贵族的身份,进藤义马在玄洋社中的地位无可比拟,他又是个傲气之极的人,按说不该对于武井直助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侍从武士有兴趣。他起身端起托盘,走到古贺有武的桌子前,拾起杯子,放回古贺有武的面前,要给他斟酒。
“换一个干净的杯子!”古贺有武扬眉呵斥,“脏了的杯子怎么用?”
进藤义马那张俊俏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他原本慵懒地枕在靠垫上,此时却猛地收紧身体,微微离开了垫子,举杯的手凝在半空中。
古贺有武心里冷笑,转头看向进藤义马。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进藤义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水有多深,古贺有武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在挑战进藤义马的权威,他要的就是进藤义马发怒,发怒的人就有破绽。
但是一个白色的人影忽地就站到了古贺有武和进藤义马之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他细瘦的身躯在双方凌厉杀气的夹击之下,显得越发得孱弱,却又如狂风中的瘦竹那样弯而不折,把一切压力都自己吞下了。杉山辉元站直了,微微一笑,迈着缓步走到古贺有武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把一只白瓷杯奉上,“这是我的杯子,尚未用过,是干净的,我以性命担保。”
古贺有武只能看见杉山辉元斗笠下的半张脸,但那半张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诚恳。
古贺有武微微收了气焰,“杉山家确实有了不起的人才。你就是杉山家的高手杉山辉元?”
“我只是个普通的武士,真正的高手是他,”杉山辉元一指武井直助,“我虽说是年长些,但手上功夫却比他差得太多。”
“真正的武士不是那柄杀人的刀,是握刀的人,他是刀,你才是握刀的人。”古贺有武举起武井直助斟满的酒一口饮尽,不屑地瞟了一眼武井直助。武井直助十九岁了,还长着一张大孩子的面孔,眼角眉梢甚至有些女孩儿的俊俏,眼帘总低垂着看向地下,还穿着一身伎馆小厮的衣裳,也没佩刀。古贺有武刚才呵斥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一愣,似乎想转身去拿杯子来。古贺有武看不上这种人,根本只是个没脑子的杀人木偶。
武井直助把酒壶放在古贺有武的桌上,和杉山辉元一起退回了自己的桌旁。古贺有武再一次看到进藤义马的时候,进藤义马又慵懒地枕着靠垫了。
“随时可能死的人怎么能不喜欢喝酒?”古贺有武不再看进藤义马,自顾自斟酒。
“我只是觉得喝了酒手会慢一些,手慢一点可能就得早死几十年。”进藤义马的声音也温和起来。
古贺有武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高,他停止斟酒,举起酒壶大口地痛饮,酒浆沿着嘴巴两边倾泻而下。那是一壶醇厚的烈酒,酒香在整个屋子里弥漫。
古贺有武饮了一半,高举酒壶,“我敬一下今日在座的诸位,如果不是进藤君,我们在这三韩之地杀人放火,可能根本碰不上一面。”(未完待续)
s: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求点击!求月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