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高阳心里并不喜欢这幅画。
如果是渤人重臣收到这样一幅画,会觉得很高兴,但李高阳虽然身为两代帝师,大学士,却是中原夏族,绝不会喜欢别人把他比喻成狼的。
所以他把画送给了林逸青。
当然,他也不是想用这幅画来暗示林逸青“狼性”太大,行事欠妥,而是想用这幅画对他进行告诫:哪怕是狼,也要“攀高望远”,绝不可以逞一时之快,而贻害终身。
对于李高阳赠送的这幅画所表达的暗喻和提醒,林逸青深以为然,所以他才会将这幅画高悬在书房之中,但却没想到让云雨之后的潘清娴感到了不适。
“娴儿害怕狼?”林逸青笑着问道。
“嗯。”她害羞的将脸埋在了他的怀中。
“这画儿是哪来的?”她轻轻的问。
林逸青给潘清娴讲了画儿的来历,她听完之后,竟然一点点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林逸青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思考时的可爱模样,岛津洋子思考的时候也是很吸引他的目光的。
虽然说他并不明白,关于这幅画,潘清娴会想出什么来。
对于这幅《攀高望远图》,他也仔细考虑过李高阳借这幅画的寓意,但除了李高阳的期许和告诫之外,他没看出什么别的来。
但潘清娴精于书画,长年沉浸此道,也许会看出他没看的东西吧。想到这里,林逸青没有去打扰她,而是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许久,潘清娴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娴儿看出什么来了?”林逸青笑着问道。
“回爵爷的话,娴儿只是妄加揣测,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爵爷不要怪罪。”潘清娴微微一笑,故意装起小丫鬟的模样来。
“娴儿但说无妨。”林逸青的眼中闪过惊奇之色。
“狼性坚忍,为追捕猎物,可饥行万里,爬冰卧雪。”潘清娴娓娓说道,“娴儿以为,李中堂赠此画给爵爷,有暗示爵爷将有远行他国之意。”
听了潘清娴的解释,林逸青恍然大悟。
要不是她的提醒,自己还真是险些忽略过去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这位恩师李高阳,可是“北清流”的领袖!
那些所谓的清流党人之间的相互对答和联系,或密信往来,或书画应酬,经常使用隐晦曲折的办法,素来讲究一个“言浅意深”,久而久之便自成一套官场隐语。非彼此间相交极深者往往会在他们交谈时听上半天还不知所云,几乎就如同电报所用的密码一般。
象今天的这幅《攀高望远图》,自己就差一点漏掉了一条恩师向自己透露的重要信息!
如果不是她的提醒,真是要误了大事!
看来,自己收美女的眼光还是准的,每一个自己的女人,都是有大用处的!
此刻的林逸青,并不知道,远在福州,还有一个人,在苦苦的等待着他。
李思竹又一次梦到了父亲。
她梦到父亲在客厅和最亲信的部将们说话。
她躲在锦屏之后,透过锦屏之间的缝隙,看着他们。
“……咱们当年为什么反?那《大乾律例》中有说中原夏人有歃血订盟焚表结义的,要以造反罪处分,为什么看得这么严重?就是为了对付咱们。渤海人注意咱们,搞不清咱们的传法,除嘴巴你传我我传你以外,一定得有写下来的才方便,一直扯了一百五六十年。才在咱们起事的前一年发现了一本书,不是别的,就是《三国志演义》。《三国志演义》的特色是提倡恢复瀚室,桃园三结义,大家拜把子,可成大事,忠义干秋。所以渤人皇帝要查禁《三国志演义》。”
“渤人杀了咱们这么多人,可是后来发现很多兄弟又跟渤人合作,现在大家搞不清怎么回事,要反他,怎么又跟他合作?忠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渤人和咱们夏人,难道真是一族?”
“这说来话长,得先从渤海人种说起,才能说明白。”父亲先喝了一口水,“世界人类种族有三大类:黄种的蒙古利亚种、白种的高加索种、黑种的尼革罗种。中土人是黄种,其中又分了夏渤蒙等大族。在大族中,夏族一直是中原土地上的老大,几千年历史中,中原土地上完全被其他种族统治的时期,只是蒙族元朝,和到今天的渤族,加在一起,只有三百四十多年。蒙族人长得比较矮,眼珠黑,胡子少,但蒙族的祖先成吉思汗那一支,却灰眼珠,长得高,又有长胡子,可能混有渤族的血液。那时蒙族占据中土后,它把渤族排名第三,叫渤族做夏人,把夏族排名第四,叫南人;后来渤族占据中土,它同样把蒙族排在夏族之前,跟蒙族通婚,给蒙族和尚盖喇嘛庙,不许夏族种蒙族的地,也不许跟蒙族通婚,并且规定夏族在蒙族地方做生意,有一定居留期间。渤族的用意很明显,他要联合蒙族,抵制夏族。”
“渤族为什么防范夏族?因为夏族在中土生活的时间太久了,根太深了,人太多了,文化又高,不能不约束它的影响力和同化力。渤族南下的时候,自中土东北越过万里长城,正象征了夏族的失败——万里长城挡不住夏族以外的种族了。当时守长城的夏族总兵官是爱情至上的武山贵将军,听说首都北京被流寇攻进,皇帝上吊死了,他按兵不动;但接着听说在北京等他的爱妾陈圆圆也被抢走了,他就不再忍耐,于是他跟敌对的渤族拉手,借渤族的兵,去救他的陈圆圆。”
“这一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渤族进了北京,不再走了。他们用最隆重的丧礼来为眀朝的殉国皇帝发丧,同时把孤零零陪这个皇帝同死的一个太监,陪葬在这三十五岁就自杀了的皇帝身旁,他们又消灭了攻进北京的流寇,然后在北京出现了渤族皇帝。”
“渤族对夏族说:‘杀了我们皇帝的,是我们的仇人流寇;杀了我们仇人流寇的,是我们的皇帝。’这是一种巧妙的代换,把夏族的皇帝的里子跟渤族的皇帝的里子重新对换,‘皇帝’这个名词没有变、这个象征没有变,但是这相貌和里子,却不同了。”
“渤族决定用一些具体而明显的方法来使夏族屈从,于是从头做起,先改变夏族的发型。用你肯不肯改发型,一望而知你肯不肯就范。夏族旧有的发型是留长头发,但是渤族却是留短头发或者象和尚一样剃光头,后来虽然宽松了,许夏人留长发,穿长衣,但一直到今天,好多夏人尽管恨渤族,可是还是跟着留了短发。”
“不过,渤族虽然被夏族所恨,夏族说渤族是异族、是夷狄其实这是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中土人。古代中土小,中原地区只是河南、山西这些地方,那时大家以为除了这地方的人,其他都是异族,其实都是老祖宗们的瞎扯淡!并且异族的范畴和定义,也因扯淡的扯法不同而一改再改。在当年陕西周朝的眼光中,山东殷朝之后的孔夫子,就是道道地地的异族;可是曾几何时,殷周不分了,变成了一家子人了;而周朝的晚期,******和陕西帮,又把湖北帮看成异族,所谓荆楚之地,乃蛮貉之区,于是屈原又变成了异族;可是又曾几何时,湖北人也挤到山东、陕西人的屈股底下,也不是异族了;于是又手拉手起来,向南发展,把四川、贵州人看成异族,所谓‘夜郎自大’等挖苦话,就是骂西南人的。”
“这些说不尽的有趣的夷狄标准的变化,使我们可用它的观点,来重新检讨中土的民族历史。中土民族从远古以来,就处处显示出‘夷夏不能防’的混同痕迹。第一次混同的终点是蓁朝,蓁朝时候已完全同化了东夷和南蛮中的荆吴,以及百越、西戎、北狄的一部分;第二次混同是夏至两缙南北朝,这是一次更大的混同,匈奴、氏、羌、东胡、南蛮、西南夷等等,纷纷大量跟中土人士交配,而生下大量大量的杂种;第三次混同是随瑭到邧朝,从突厥、契丹、女真,直到蒙古,中土又增加了一次新的民族混同的纪录;第四次是眀朝以后,直到今天渤夏通婚,又一批新的杂种出来了。正因为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混同,日子久了,我们常常忘了我们夏族中的胡人成分。我们忘了瑭太宗的母亲是外国人,也忘了眀成祖的母亲是外国人,其实,瑭朝啦、眀朝啦,他们皇亲国戚的血统,早就是杂种了。于是,一个很可笑的矛盾便发生了。这个矛盾是:眀成祖的后人,眀朝成祖以后的皇帝们,他们的血里,岂不明显的有夷狄因子吗?有了这种因子,眀末孤臣史克发也好、张璜言也罢、乃至顾延午的母亲也行,他们的挺身殉节,所标榜的理由,就未免有点遗憾。眀末殉节诸烈士,他们殉节的理由不外是‘不事胡人’,但是他们忘了,他们忠心耿耿所侍奉的‘当今圣上’,就是一个广义定义下的‘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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