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徐徐加快,她佯装没有看到,强自镇定,快步出了长乐宫。
长乐宫外面不远处的亭子里,被拉起了帘幔围住,是中楚国的那些人。
视线被挡,也不知道那些人在里面弄些什么玄虚,想来无非就是擦香抹粉化妆,不想被人看到。
她也不关心。
还有不少人去往长乐宫后面的恭房。
见没人注意到她,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身子一矮,就闪身进了宫道边上的花树林。
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去凤翔宫,找扳指,偷到手,速战速决。
只是,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凤翔宫肯定不行,虽然不少宫人来了长乐宫,但凤翔宫里肯定还有人留守。
要怎么做才好呢?
她一边疾步而行,一边快速思忖着对策。
调虎离山?
怎样调虎呢?
又或者乔装易容?
根本没有条件。
就在她又急又烦又紧迫又凌乱的时候,透过花树林的缝隙,看到几个宫女在一个嬷嬷的带领下朝一个方向而去。
嬷嬷边走边发着牢***和号施令。
“太后娘娘交代过,在宫宴结束之前,必须将这次中楚献上的花草盆栽全部搬进凤翔宫摆好。这人都去了长乐宫,就留我们几个,人手怎么够?人家可是一大马车运到尚花局的。不行,香草,你再去喊几个宫女来一起搬!”
“去哪里喊?”叫香草的宫女甚是为难。
“随便哪里喊,见到无事的宫女叫喊上好了,太后娘娘交代的事我们可不能怠慢!”
“好吧。”香草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极不情愿地应了声,就跑开了。
郁墨夜看在眼里,也听在耳里,心念倏地一动,是不是机会来了?
这些人去尚花局搬花,搬去凤翔宫,借摆花之机正好可以不动声色找扳指,再好不过的良机。
只是,只是,那个嬷嬷让去喊的是宫女,而她是……
若是喊个太监也好办点,她可以扮作太监,可如今……
怎么办?怎么办?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时间有千百个念头从脑子里一哄而过,她心一横,直直奔向不远处的浣衣局。
不管了,偷扳指要紧。
如果小命都没有了,其他一切都是空的。
上次入过一次浣衣局,她很清楚里面院子里肯定晾晒着很多宫女的衣服。
果然,竹竿上一片。
且,天助她也,院子里此时正好没有人。
在门口她戒备地环顾了一圈,悄声闪入,就近扯了一套便逃。
在附近的恭房里快速将身上的男装换下,穿上宫女服,又解了头顶簪公子髻的发带,凭着感觉将长发盘成宫女的发髻。
所幸宫女的发髻相对来说,还是属于比较简单的,要是梳顾词初、锦瑟还有那些嫔妃的发式,打死她都不会。
可饶是如此,因为从未盘过女子发式,所以,她还是折腾了很久。
直到马马虎虎还算满意,她又将换下来的衣袍放在恭房上方的梁柱上藏好,拿出帕子将自己原本刻意画粗的眉快速擦淡擦细了些,她就连忙出了恭房。
时间紧迫,顾不上太多了。
她有的放矢地朝尚花局的方向而去。
尚花局外面,嬷嬷带领几个宫女正在将花搬出。
她连忙放慢了脚步,做出一副无所事事正好路过的样子。
果然,嬷嬷一个抬眼就看到了她,然后朝她招手:“你,过来,一起搬!”
“是!”
郁墨夜捏着嗓子,让自己中性微哑的声音硬是憋出了几分脆生,然后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
此时的长乐宫,是另一番景象。
中楚使臣再次起身,对着前台三人抱拳:“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帝王颔首,“嗯,那就开始吧。”
全场静谧。
使臣转眸看向门口,准备拊掌,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转首再次看向帝王,“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也为了更加有趣,请陛下允许借几个宫女给我们!”
宫女?
要宫女做什么?
场下一片低低的议论。
帝王凤目轻扬,略略一扫全场,场下顿时四寂。
“当然,请便!”帝王扬手指了指全场众多婢女,应允。
使臣笑着摇摇头,“抱歉,已经出现在殿中的面孔不要,需要再找一些,然后跟我们的人一起入殿。”
这么麻烦!
不过,也因为使臣的故弄玄虚,众人越发兴致浓郁。
太后和皇后互相看了看,齐齐看向帝王。
帝王面色沉静,吩咐立于一旁的王德:“去另找几人给他们。”
“是!”
王德领命,带了几个太监出了门。
这厢,郁墨夜抱着花盆,与几个宫女一起在嬷嬷的带领下前往凤翔宫。
心里一片雀跃,脚步就特别轻快。
然,也不知哪里出来的小太监突然将她们拦住:“先将花盆放下,全部随我去长乐宫!”
几个宫女怔住,全部看向嬷嬷。
郁墨夜听到说去长乐宫,更是瞬间变了脸色。
嬷嬷皱眉,刚要说话,小太监就连忙补充道:“快,皇上的命令呢,还愣着干嘛?花盆等会儿再回来搬。”
皇上?
郁墨夜眉心一跳,这,这……
听到说是皇上的命令,嬷嬷也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几人:“先放下,靠边放着,等你们回来再说。”
虽不明所以,几个宫女还是依言照办。
郁墨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慌了神。
什么情况?
这是个什么情况?
将手中花盆放下,她忐忑不安地跟着几个宫女一起机械地往前走着。
刚刚还雀跃不已的心,此刻已是乱作一团,她只觉得自己的脚都软了,每一步落下去,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力。
不行,她不能进去。
就算她现在是女装,就算她将粗眉擦淡了些许,可她的脸还是她的脸啊,一旦被认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现在,逃?
就在她故意放慢脚步,准备趁人不注意开溜的时候,小太监回头斥她:“动作麻利点,做什么拖拖拉拉的?”
郁墨夜很是郁闷,只得加快了两步。
怎么办?长乐宫近在眼前。
对,装着要去恭房如厕。
常言道,人有三急不是。
当机立断,这般想着,便这般行动。
眉心一皱,她以手捂上自己的腹。
可刚打算呼痛开口,前方就传来王德的声音:“快,快,大家等着呢。”
郁墨夜呼吸一滞,便生生将要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王德认识她,她怕一出声,反而引起他的注意,适得其反,只得低头走路。
就这样逃也没逃掉,借故也没借故掉,顷刻抬头,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长乐宫的门口。
门口站着一排宫女。
到底什么情况?
郁墨夜攥紧了手心,悄声问带她们来的那个小太监:“敢问公公,可知让我们来长乐宫做什么?”
小太监摇摇头,一副也不知的样子。
这时,一个中楚国装扮的女人朝她们几个宫女招手:“快过来,站到她们一起来!”
众目睽睽,郁墨夜只得随几人一起加入了那一排宫女的行列。
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她要不要那么霉,扳指没偷到不说,凤翔宫的门都没入,如今还被抓到这里来,以女儿身的样子。
她完了。
******
长乐宫里面,中楚使臣再次出声:“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
帝王微敛了目光,太后和皇后轻抿了唇。
场下众人凭息以待。
使臣拊掌,对着门口朗声道:“进来吧!”
一排宫女在一中楚女人的带领下依次缓缓走入。
当宫女们熟悉的装扮入眼,静谧的长乐宫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这不都是他们大齐的宫女吗?
中楚国搞什么名堂?
皇后秦碧也稍显诧异,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帝王。
太后眼波微动,神态自若。
帝王面色极淡,只凤目轻扬,静看着这一切。
待一众宫女走到大殿中央表演歌舞的地方,带领的那女人便让大家停了下来。
众人都不知这中楚国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一个稍显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解惑。
中楚使臣自是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得色的笑意,他徐徐开口:“化妆术的最高境界,除了能扬长避短,将一个人由丑变美之外,还能改变人五官的轮廓、棱角的圆润与尖锐、气质的硬朗和柔和,换句话说,就是可以将一个女子的脸通过化妆,硬化成一个男子的脸,亦可将一个男子的脸通过化妆,软化成女子的脸。”
众人闻言,再次一片唏嘘。
帝王依旧眉眼淡淡,扬目轻睇。
中楚使臣睨了一眼高座上三人的神色,继续道:“如诸位所见,此刻站于殿中的这一排宫女,其实并非全部宫女,是,里面有几个是我中楚的人,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面有几人实则是男子。”
啊!
全场一片哗然。
帝王眸光微敛,太后依旧神色不动,只有皇后秦碧难以抑制地表现出惊讶和好奇的表情。
“这几名男子都已被我们通过化妆柔和了脸部线条和五官轮廓,如此混于一堆宫女之中,大家能将他们识出来吗?”
众人到这时才恍然大悟。
难怪要找宫女,难怪不要已经出现在长乐宫里的面孔,原来是做此用处。
不得不承认中楚的化妆之术,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而且,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所以在人员的选定上已经做了周全的考虑。
纵观下来,并无身材特别高大威猛的,于是,全部女装这么一排一站,还真的一时难辨雌雄。
但是,难辨也得辨。
说白,中楚看似献技,实则炫技,若大齐真的辨识不出,那么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两国暗战中,中楚就完胜。
跑到他们大齐的地盘上,让大齐颜面尽失,传出去还不得被各国笑话。
攸关国之荣誉,且也攸关个人荣誉,试想,若是替国争光,必会受到嘉奖,而若是替国丢脸,那么……
所以众人也不敢怠慢,皆纷纷屏息看去。
郁墨夜站在倒数第二个,低眉顺目,略略垂着首,一颗心慌乱到了极致,脑子里也早已一片空白。
若不是紧紧攥着手心,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感让她强自镇定,她想,她可能已经站立不住。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直面这样的困境。
似乎所有倒霉之事都摊在了她的头上。
正好她换了女装,就被逮到了这里,逮就逮,竟然参与的还是有关是男人还是女人的辨识。
这问题有多严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天要不要这样对她?
此刻的她,就像是入人刀俎的鱼肉,只能听天由命,自己无能为力,也无任何退路。
唯一庆幸的是,宫女人多,她站于队伍的尾末,不易引起注意。
她只希望,不被发现,快点结束。
其实有些人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因为答案分量太重,错与对只一念之间,可影响却是地与天的区别,所以,都不敢打无把握之战,一个一个保持着缄默。
帝王气定神闲坐于龙座,却也没有做声。
见众人如此,中楚使臣唇角的弧度越发浓郁了几分,他笑着打破沉寂。
“这样站着,可能大家视线受阻,看不真切,这样,让她们缓缓走起来。”
一边说,他一边用手示意领队的那个女人带着大家以打圈的方式走动。
如此一来,就可以确保每个人都进入众人的视线。
听到这里的时候,郁墨夜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那一刻,她是真的希望自己能晕过去。
晕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了百了。
然,人生就是这样残酷,连想晕都没能让她如愿。
队伍开始缓缓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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