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是个既讲究,又不讲究的地方,有很多事情都会显得不是有人情味,比如此时的尔芙,她就觉得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剧的小可怜女主角。
世人认为,小产是一件很晦气的事情。
宫中有很多生不下来的孩子,也许每个宫殿都沾染着这样的血腥气,但是养性斋这种康熙帝会驾临的观景楼,却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的,所以就算尔芙现在小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也必须要被挪到其他偏僻的宫室去。
匆忙离开养心殿的四爷,紧赶慢赶地抢在尔芙用堕胎药前,找到了德妃娘娘跟前伺候的掌事宫女毓秀,拜托她将储秀宫后面的漱芳斋收拾了出来,将空置许久的漱芳斋收拾了出来,烘暖了屋子,又把德妃娘娘收拾出来的被褥让小太监送过去,这才急忙回到了养性斋中。
尔芙后背用的伤药有安眠效果,加之过度失血,让她本就昏昏沉沉的,她迷迷糊糊地被四爷轻声唤醒,还来不及睁开眼睛,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痛……
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深入骨髓的痛。
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落在四爷的手心里,落在四爷的衣襟上,四爷心疼得恨不得以身相替,可是他却做不到任何事情,只能尽量温柔的哄着尔芙,并找到合适的时机,残忍地将她小产的事实告诉给她,看着她眼露绝望,撕心裂肺的哭着,最终无能为力地说着安慰的话。
自责,懊悔,无奈……
种种负面情绪围绕着四爷,而比他更加难过的就是尔芙。
她多么难得才能怀上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对她来讲,那就是上天的恩赐,她忍耐着身体上所有的不适应,一碗碗的安胎药照一日三餐那么喝进肚子,喝得舌头都麻了,胃口损伤严重,她却仍然坚持着逼迫自己如嚼蜡似的吃着那些营养价值高的各种吃食,只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能更健康一些,不至于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但是现在她一切的付出都成为了一场泡影。
如果她真的就那么去了,兴许会增加幸福些吧。
毕竟对她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但是现在清醒过来的她,却必须要面对这难以接受的事实,心底如同裂开了缝子般难过,欲哭无泪的她,看着床边陪着她的四爷,深吸了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绝望地笑着,低声道:“我想要静静!”
看着尔芙比哭更让他心痛的笑容,四爷恨不得戳自己几刀。
是他太无能,没有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女人,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经历一次次的伤痛,强烈的自责让四爷发狂地摔了宫女送上的堕胎药,他快步冲出养性斋,揪着围坐一团的几位御医的胳膊,厉声要求道:“当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和爷的孩子,只要你能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能让她不那么绝望,爷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这要求很无理取闹,却很有用。
在宫中当差的这些太医都很善于自保,他们当着这份差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他们伺候得都是得罪不起的贵人,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这条小命,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冒险,一些古籍传下来的方子,没有经过太多验证是万万不会拿出来使用的。
而此时,在场的御医中,有一个人心动了。
冷静自持、淡定自若的太医梁宇轶家中有一剂祖传的方子,恰巧适用于这种外伤碰撞造成的小产症状,只是这方子中有一味雷公藤是大毒之物,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预料的伤害,性格保守求稳的他,从未给任何病人开过这个方子。
梁宇轶略显挣扎地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道:“启禀四爷,微臣家中有一剂祖传方子,兴许能够挽留住小阿哥的一条性命,只是此药颇为危险,且微臣从未真正使用过,所以并没有太多信心,若是四爷和侧福晋愿意的话,微臣倒是可以勉力一试。”
“别说这些废话了,快些随爷进殿去!”眼瞧着来送尔芙挪殿的宫人就要到了,四爷可谓是心急如焚,他也更怕心灰意冷的尔芙做出什么冲动下的不理智行为,一刻都不想要离开尔芙身边,他不顾风度的抓着梁宇轶就往养性斋中冲去。
重新回到暖阁中,尔芙正很努力地想要从床上起身。
四爷忙一把抱住了她,急声道:“还有机会,咱们还有机会,梁太医说他家中有一剂祖传方子,兴许能保住你腹中的孩子。”
“真的么?”尔芙惊诧回眸,看着满脸涨红的梁太医,哑声问道。
梁宇轶不敢隐瞒,将他对四爷说的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
“很危险?”尔芙不确定问,她并非是怕死,她却不能自私的为了腹中孩子就放弃小七和弘轩两个孩子,如果危险系数不高,她愿意试一试,最后结果成功与否,她总归是尽力了,而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一服汤药就送走腹中孩子。
对于尔芙提出的疑问,梁宇轶的回答,让四爷很无奈。
雷公藤是一味大毒之物不假,却并非是无药可救的见血封喉,所以最终结果无非是尔芙的身体想要复原,需要调养更久而已,差别仅此而已。
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些只求自保的太医仍然不愿意冒险。
四爷听完梁宇轶的话,真的气笑了。
不过也亏得他不忍心尔芙伤心,跑出去追问一句,不然兴许他就这样错失小阿哥,他并不怪梁宇轶这些太医自保的举动,只怪自己学识不够,若是他能更加用心些翻看医术,兴许他就不会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袖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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