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没想到陆柔嘉会问此事,陆柔嘉见她表情如此,心下也明了,便解释道:“当日公审后,本来以为只是崔婉和薛铭生有私情,但今日伯夫人的病有些严重,请了父亲的同僚何御医上门看诊,结果刚好撞见薛家派人去忠远伯府闹,何御医听见了不该听的,吓了一跳,待回了太医院,没忍住与父亲说起此事来。”
秦缨叹了口气,“是真的。”
陆柔嘉眼底尤有震骇,“真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一步,伯夫人为了女儿,也是当真铤而走险了。”
秦缨眸色微深道:“此事到了有孩子那一步,便无法挽回了,许多事,要在一开始便做出对的选择才能避免悲剧。”
陆柔嘉总觉得秦缨今日心境格外沉重,说话也颇有深意,正在此时,第一壶茶煮好,她为秦缨倒上一盏,“今日县主怪怪的……”
秦缨接过茶盏时,楼下的长街上驶来两辆马车,秦缨目光一凝,“你往花神庙看。”
陆柔嘉满心好奇,这时转头看下去,只见两辆马车停在了花神庙之外,第一辆马车车帘掀起,一个侍婢先行下车,紧接着,又走下来一个披着斗篷的妙龄女子,那女子体态纤秾,衣饰华贵,只是像生了病,下马车时身形不稳,全靠侍婢搀扶。
她站定,又转身往身后的马车走,这刹那,陆柔嘉看到了女子的侧颜,她秀眉微蹙,“这是哪家小姐,我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秦缨一时未语,又见那女子与马车中的人说话,车内人将帘络掀起,虽只露出一角,但从她们的角度看下去,正能看到半张面容,那一刹那,陆柔嘉惊得瞠目,“那、那是世子?”
昏暗的车厢里照进一束光,只露出了半张脸,但陆柔嘉自小对崔慕之多有爱慕,仅此也足够她认出来,秦缨道:“那位姑娘是卢国公府的二小姐卢月凝,今年十七岁,卢国公府与长清侯府是世交,她与崔慕之有青梅竹马之谊,她因自幼体弱生病,曾被送入庵堂养过两年,后来便以佛门俗家弟子自居,这些年深居简出,但你应该在某些宴会上见过她。”
陆柔嘉紧握着手中茶盏,秀眉紧蹙,眼瞳微颤,这才明白适才秦缨语气为何那般沉重,秦缨继续道:“卢月凝如今是这庙内惠安师父座下弟子,每天晚上来听他讲经,崔慕之怜惜她多病,在这花神庙十二花神座下为她奉了一百零八盏莲花心灯,你知道的,此地是为女子祈福的所在,而寻常人,供奉七盏心灯就已经是小圆满了,但崔慕之却为她供奉了一百零八盏……”
陆柔嘉掌心发凉,“我是见过她,确是卢国公府的二小姐,她……她既然是佛门俗家弟子,又与崔世子有年少之谊,那也,也不算什么……”
秦缨怜惜地看着她,在原文中,陆柔嘉是在婚后一年才发现了这花神庙的一百零八盏心灯,彼时她正为崔慕之的若即若离神伤不已,见到了那些心灯,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崔氏用来向贞元帝表忠心的棋子,她立刻向崔慕之挑明,见她发现,崔慕之索性不掩藏了,只将卢月凝如何可怜如何坎坷道来,后来卢国公府生了变故,崔慕之更将卢月凝接入府中养病,更以整个崔氏之力助卢国公府脱困。
秦缨摇了摇头,“佛门俗家弟子只是种说法罢了,你难道以为卢国公府会让女儿永远不嫁人吗?”
陆柔嘉这时看向秦缨,“莫非县主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改了心意?”
秦缨喉头一梗,干脆顺势而为,于是她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你说的不错,女子爱慕男子并不算什么,但若是知道那人心底有人,那此人再好,也犯不着我们卑微入尘,何况一个人的心意极难更改,何必去强求别人又苦了自己?”
陆柔嘉唇角抿得极紧,“可如果……”
秦缨叹气,“崔慕之是怎样的人你是最清楚的,他性情冷淡,渴望权力,又以家族荣耀为重,这样一个人,却如此记挂一个多病的小姑娘,这早已超出了世交之谊,他待崔婉只怕都没有这样好,有这样重分量的人在他心里,你若与他成婚该是何等痛苦?”
花神庙前,卢月凝已经与崔慕之说完了话,车帘落下,等卢月凝进了花神庙崔慕之的马车方才离去,陆柔嘉眼底已经生出几丝痛色,“可两家亲事已经定了,卢国公府的小姐,是不可能给人做妾室的……”
秦缨无奈道:“你在他身边,他心底却挂念着旁人,如此你也能忍受?”
陆柔嘉垂下眼帘,“可天下男子三妻四妾,就算没有她,也会有旁人——”
秦缨心底有些焦急,这个世道的确如陆柔嘉说的这般,寻这样一个夫君或许不算最可怕的,但如果会因此葬送性命呢?就算如今剧情走向已经生了变化,但陆柔嘉这样的性子,一旦嫁入侯府,结局还真是难料。
秦缨一脸的欲言又止,但见陆柔嘉面色苍白,仿佛难以承受,只得克制道:“我带你来是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眼下知道了,无论如何选择皆在你。”
陆柔嘉握着的茶盏已经微凉,却哪还有心思饮茶,她又转眸去看花神庙,片刻后看秦缨,“原来我以为县主是最执着的,却没想到你如此洒脱。”
秦缨心虚,面上道:“崔慕之又非天下间最好的男子,我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陆柔嘉苦笑起来,“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与县主坐在一处,竟然是县主劝我莫要嫁去崔氏。”
想到原来的剧情,秦缨也觉得如梦似幻,但话已至此,她说的已足够多,若陆柔嘉铁了心不回头,那她真是毫无办法。
见她恹恹的,秦缨道:“情爱与婚嫁并非女子全部,倘若你不会因崔慕之此行自伤,那嫁入侯府,做个富贵安闲的世子妃也是极好,只看你如何打算了。”
见她手中茶凉,秦缨将她掌中茶盏取出,为她换了一杯热茶,等热茶入口,陆柔嘉眼底才重新泛起了活气,真心道:“我明白,多谢县主。”
秦缨苦笑,“你莫要觉得我是为了破坏你婚事的便好。”
陆柔嘉忍不住笑意,“若是从前,我或许会如此以为,但那夜县主救了我,我没有以怨报德的道理,并且,县主如今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这话头根本没办法往下接,秦缨端起茶盏喝茶。
见陆柔嘉心神不属,秦缨也不打算在此多留,又饮了一盏便与她出了茶室,二人进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出来时陆柔嘉明显面色难看起来,白鸳和沈珞看的心惊,下楼之时,白鸳跟在秦缨身边低声道:“县主,您莫非又欺负陆姑娘了?”
秦缨几欲扶额,“我不是欺负她,我是救她。”
白鸳哪里能信,但她话未出口,忽然看向了茶肆大门方向,惊呼道:“谢钦使——”
秦缨顺着她目光看去,也是一讶,她令沈珞去付银钱,快步走出门对谢星阑道:“谢钦使也来此地喝茶?”
谢星阑不知该做何表情,“不是。”
“那您是——”
谢星阑言辞滞涩,身后谢坚探出脑袋来:“县主,我们公子是来找您的。”
秦缨扬眉,“难道有何消息?”
谢星阑这时道:“苏怀章——”
他话未说完,看到陆柔嘉从后走了出来,见到他,陆柔嘉行了一礼,但人魂不守舍,眼神都是空落落的,谢星阑看看陆柔嘉,再看看秦缨,表情与适才的白鸳十分相似。
秦缨冷冷一笑,“我可没欺负人。”
谢星阑不置可否,秦缨懒得计较,先与陆柔嘉说话,二人要从花神庙归家,都要先过东市往北走,于是等陆柔嘉先上了马车,秦缨才转身看谢星阑,“苏怀章怎么了?”
谢星阑道:“苏怀章说近半年窦煜没说过什么古怪之事,但他说起一件旧事,十三四年前,窦煜拜入他门下之时,他当时想收的学生其实是另一人,是一个与窦煜身量相差无几之人,按照他们四兄弟的年纪,窦煜和窦晔、窦焕三人的年纪皆是相仿,极有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个。”
秦缨凝眸,“但此事已经过去十三四年了。”
谢星阑点头,“不错,不过此事有可能是凶手藏在心底的一桩旧怨。”
秦缨点了点头,见陆柔嘉坐在马车里等着,便先上了马车再与谢星阑说话,马车辚辚而动往东市的方向去,秦缨得知谢星阑已经知晓蒲陶糕之事,便道:“但还是无法确定凶手,明日到了窦氏,最好将此事仔细的查问,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几条线索总是对不上——”
谢星阑应是,又往最前的陆家马车上扫了一眼,“未想到你竟会与陆柔嘉相约,但你做了何事,令她那般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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