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阑语声微寒,“若有撒谎,可是要去金吾卫大牢的。”
孙波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一咬牙道:“有过,从前有过,不过她不太愿意,小人也不敢强逼,何况被班主知道了也不得了——”
“你还常常窥探茹娘?”
孙波未想到谢星阑连此事也知道,面色微白道:“那是大半年以前了,现在小人早就看开了,小人配不上茹娘,茹娘的心思也高,小人自不敢胡来。”
谢星阑眼瞳微缩,“怎说心思高?”
孙波气哼一声,很有些不平,“茹娘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伎人,若是再找个杂耍班子里的人,那真是一辈子都在杂耍场了,她受班主看重,自己练得也勤劳,但也自视甚高,她除了戏法,还会杆伎,每次演完了若有贵客想见她,她都毫不排斥,一看便是心思活络想攀高枝之辈。”
孙波越说越气,当着茹娘的尸首也不怕了,“并且她也不是真的那般冰清玉洁。”
此话令账中几人皆是皱眉,孙波便道:“半年之前,小人曾看到她和一个男子进了分住的闺房,当时已经子时之后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做什么?那次我本想看清楚那男人是谁,可没想到被她发现,她还反诬我偷看她洗澡,因此我差点被赶出班子,那之后我是真未对她动过心思了。”
他嘲弄地一笑,“反正她看我不上,我何必自讨没趣。”
绮娘才说过孙波曾偷看茹娘洗澡,可眼下孙波却说是被茹娘反诬,茹娘已死,谁也难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谢星阑便道:“你说她自视甚高,瞧不上班子里的,那她又是与谁有私情?”
孙波摇头,“我没看清,不确定,有可能是万铭,也有可能是黄谦和赵景志。”
“黄谦和赵景志又是何人?”
“黄谦是班子里的小公子,是班主十分看重的男伎人,他最厉害的是耍各式兵器,赵景志是班子里的账房先生,是个落魄秀才,此番这二人都未跟来,还在京中,当然,也不可能是他们害人了。”
谢星阑和秦缨对孙波印象不佳,但问下来,他反倒说的不少,谢星阑打量他片刻,“行了,你先退下吧。”
孙波松了口气,行礼告退之时,看也不敢看茹娘便快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谢星阑看向秦缨,“你如何想?”
秦缨凝眸道:“这戏班子里人多事杂,只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的,此番未搜到盐巴,而如果凶手是早有预谋,那提前准备盐巴带在身边也有可能,除了庄子上在场的三十多人,他们京城之中的人也要调查一番,否则难明凶手动机。”
谢星阑颔首,“正该如此,再去查问查问庄子上的仆从和其他人。”
郡王府仆从和双喜班其他人加起来大几十人,谢星阑亲自查问太耗费时辰,他叫来翊卫们一同出去问证,很快外头聚集的人群四散,皆各站一处问答。
秦缨走出帷帐,白鸳正等在外,这时上前道:“县主放心,沈珞和陆姑娘给那孩子换了马车,平平稳稳地离开庄子了。”
秦缨心弦微松,不远处李家兄妹和杜家兄弟皆在,见她出来,李芳蕤忙上来问道:“如何?”
秦缨道:“是他们戏班里的事,眼下未找到证据,也不明凶手动机,还要再查。”
李芳蕤叹气,“这可真是……”
杜子勤顶着一脸药泥道:“跑江湖的伎人,走南闯北,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少有心思简单的,此番用这样不易察觉的手段,一定是早有预谋。”
他说的有模有样,秦缨也觉有几分道理,但见夜色已深还是道:“此处杂乱,你们不必在此久留,稍后查问完了,都是要回京的,那些金吾卫呢?”
李云旗道:“还守在外面呢,如今庄子里出了人命案子,自然不会令他们进来捣乱。”
秦缨不置可否,杜子勤见此事的确繁杂,便也不打算久留,李云旗为他们准备了客房,杜子勤一声令下,几个下人抬着他的躺椅往客房而去,杜家兄弟离开,李云旗和李芳蕤却不能走,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谢星阑才算问妥了证供。
此时已是月明星稀四更天,玲珑走到李云旗跟前来道:“世子,我们这会儿正拆台子规整家具器物,茹娘身死,我也不好让她在此久留,打算连夜搬家什回京去,也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李云旗颔首,“也好,今夜我们暂不走,你们安心收整便是。”
不多时谢星阑和秦缨上前,秦缨道:“案子还得回京城查,我打算和谢大人一道回京了,你们明晨回京?”
李芳蕤应是,又道:“连夜赶路辛苦,你不如也留一夜?”
秦缨婉拒,“那我父亲要担心。”
李芳蕤也不再多留,谢星阑告辞两句,李家兄妹便送他们离府,到了车马院中,秦缨少了驾车的车夫,谢坚便自告奋勇为她驾车,待一行人马离开庄子,李云旗站在原处眉眼幽深,“谢星阑和秦缨倒是走得近。”
李芳蕤在旁听见,笑道:“他们一道查了几个案子了。”
李云旗未曾多言,复又返身回校场去。
秦缨坐在马车里,掀帘朝外看时,便见周覃等人果真还守在外,如今李芳蕤和李云旗不走了,他们要想入内搜寻,便还得等,而等秋夜霜露降下,和那孩子有关的气味也会淡上许多,也不怕他们牵着猎犬搜索。
夜色已深,马车有谢星阑带着翊卫相护,安危自是不必担忧,待过了溧水河,谢坚便忍不住问道:“敢问县主,今日用那吹气按胸之法,真能将人救活?”
秦缨应是,“此法可令部分刚失去呼吸与脉搏之人心肺复苏,溺水多为窒息,那便先给受害者通气,而按压之法,则是令受害者恢复心跳,一般在溺亡的半炷香时辰之内,此法希望极大,半炷香到一炷香之间,希望寥寥,待一炷香之后,便十分渺茫了。”
谢坚便叹道:“县主今日按了许久都未停下。”
秦缨也叹了口气,“茹娘等于死在我们面前,若有一线希望,也要救她的。”
马蹄声和车轮声刺破长夜寂静,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明德门外,城门早已落锁,谢坚在外喊了几声,城防军才将门打开,因记挂着冯家的孩子,他们先往安顺坊于宅而去。
又走了三炷香的功夫,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谢坚上前叫门,门扉很快从内打开,门内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看到谢星阑,他连忙行礼,待看到谢星阑身后还跟了秦缨之时,他显见的愕然起来。
谢星阑直问道:“于良,送来的孩子何在?”
“在屋里呢,吃了点饭食睡着了。”
于良带着谢星阑和秦缨往里走,秦缨目光扫过各处廊道屋阁,只见这是一处两进带两跨院的宅子,于良将他们带到一处点着昏灯的厢房前,又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打了开,门刚打开,于良便是一愣,惊讶道:“你这孩子怎么起来了?”
冯家小公子端端正正地站在堂中,满是戒备地盯着他们,待目光越过谢星阑看到秦缨时,他眉头才微松,谢星阑进门道:“醒了正好,正有话问你。”
冯家小公子盯着他,“我的名册。”
谢星阑面色严正,待让秦缨落座之后,才将名册从怀中掏出,一边翻一边问道:“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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