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有些不忍,却还是点了点头,秦璋无奈道:“爹爹若真要留你,你也没法子离京——”
听此言秦缨心弦一紧,但很快秦璋道:“但爹爹知道,真要拘着你,便要不合你心意了,爹爹从前不严管你,如今亦不强迫你,你要去可以,但你不可食言,等你回来时,一根头发丝也不能少。”
秦缨高悬的心落地,忍不住将面颊贴在了秦璋手背上,“谢谢爹爹!”
既要隔日出发,便只有大半日功夫给秦缨收拾行装,秦璋带着秦广亲自盯着白鸳几个打点行囊,又吩咐秦广调派人手陪秦缨南下,秦缨好说歹说,才让秦璋只多增派了一个名叫冯聃的侍卫,秦缨与龙翊卫查案,沈珞和冯聃只负责秦缨安危,他二人武功高强,护卫一人自然不在话下。
纵然秦缨打定主意轻车简从,但因此去日久,直至黄昏时分才准备停当,秦璋吩咐厨房晚间设宴时,白鸳想起一事来,“县主走得急,可要告知李姑娘和陆姑娘?”
天色已晚,登门拜访已来不及了,秦缨便道:“此去月余,的确该知会一声,我写两封信,待会儿派人送去她们府上,全当作别了。”
秦缨在晚膳前将信送出,又派沈珞走了一趟谢将军府,待沈珞回来时,便说谢星阑还在与刑部交接,又道:“小人去时谢坚正打算来咱们侯府,他说谢指挥使已经命人前往南沧渡口准备商船,我们明日卯时过半出发,三个时辰便可至渡口登船,而后快行十一二日便可到慈山县。”
秦璋在旁听见,松了口气道:“走水路好,走水路舒坦些。”言毕,又哼一声,“幸而不是崔慕之那厮南下,否则爹爹绝不愿让你与他同去。”
秦缨哭笑不得,亦明白向来走陆路的谢星阑为何选择了水路,她眉眼微柔,与秦璋用了晚膳,又陪他往经室小坐了片刻,秦璋念她明日要晨起赶路,早早将她送回清梧院歇下。
一夜无梦,第二日秦缨天不亮便起了身,用完早膳,秦璋看着侍从们将几个箱笼搬出了府门,时节已入深秋,凉寒沁人,秦璋理了理秦缨肩上的月白斗篷,沉声道:“爹爹送你出城去。”
秦璋形容略显憔悴,秦广轻声道:“侯爷彻夜未眠,实在放心不下县主。”
秦缨自觉惭愧,“爹爹不必送女儿出城,到了城外反添伤怀,女儿走后爹爹好生歇息。”
秦缨话音刚落,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忽然在侯府外响起,秦缨和秦璋纷纷意外,自中庭而出,往府门处走去,刚走到门口,便见湛蓝晨曦之下,谢星阑一袭玄色武袍,带着七八扈从,通身干练地停在了侯府外。
谢星阑下马上前,抱拳道:“侯爷——”
秦璋打量着谢星阑,只见其神容肃穆,虽是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不显山露水,便握着秦缨的手道:“此番南下路途遥远,还请谢指挥使对缨缨多加照拂,无论差事办得如何,不可令缨缨受半分折损。”
谢星阑波澜不兴地扫了秦缨一眼,“请侯爷放心,县主乃奉御令为朝廷办差,我必尽心护她周全。”
见他颇为诚恳,秦璋自是满意,秦缨这时也替秦璋拂了拂袖袍,“爹爹安心,女儿走后,爹爹修道时要顾念身体,待京城落雪之时,女儿便回来了。”
再多不舍,也终有一别,秦璋深吸口气,打消了送秦缨出城之念,只看着她上了马车,车轮辚辚之时,谢星阑又在马背上道:“侯爷不必太过担忧,我必将云阳县主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秦璋颔首,“拜托谢指挥使了。”
蹄声轻扬,谢星阑催马跟在渐行渐远的马车旁侧,车窗的帘络掀起,秦缨探出脑袋,不断朝秦璋挥手,秦璋唇角微动,一声“缨缨”刚出口便被晨风吹散。
只等到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秦广才在旁劝道:“回去歇着吧侯爷,这样熬着太伤身,您若是病了,县主回来老奴可没法子交代。”
秦璋叹口气,转身进了府门。
秦缨坐回车榻,心腔子里也沁着几分酸涩,谢星阑目光落去车窗内,沉声道:“京城多在十月中旬落雪,我们早日办完差事早日赶回。”
秦缨颔首,“能速战速决最好。”
话落,她扫了一眼谢星阑身边扈从,只看见谢坚,却不见谢咏,谢星阑瞧出她疑问,解释道:“我已让谢咏和冯萧昨夜走陆路出发,好早些至慈山县调查,我们此行走水路最快也要十二三日才能到,等我们到了再查,白耽误工夫。”
见他安排周全,秦缨心绪微松,又道:“若是你们自己,便都走陆路了吧?”
队伍迎着朝霞而行,绚烂曦光落在谢星阑面上,他眉眼澈明,此时收回视线道:“此行路遥,跑废马儿都是常事,我们经得住,但你是姑娘,没有未到慈山县,先将你累病了的道理,也就晚上两三日,不碍什么。”
秦缨看着谢星阑侧颜欲言又止,她担心的并非是水路走得慢,而是记着谢星阑父母在云沧江的船难,虽然已经过了十三年,但亲生父母之死,怎会随年月释怀?
秦缨叹了口气,“我其实做好了走陆路的打算。”
谢星阑看回她,“走水路有何不好吗?”
秦缨与他四目相对一瞬,到底没将隐忧问出口,她呼出口气放下帘络,隔着百蝶穿花的纹样道:“自是好的,多谢谢大人体恤。”
谢星阑在外无声牵了牵唇,马鞭几落,行至马车前,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德门近在眼前,马车刚驰出门洞,驾车的沈珞便勒了缰,“县主,陆姑娘——”
“柔嘉?”秦缨掀开帘络往远处一看,果然看到道旁停着一辆青帷马车,陆柔嘉带着紫菀站在一旁,像已等了许久。
秦缨扬唇,“是来送行的!”
马车停稳时,陆柔嘉拿着个小包袱迎了上来,秦缨下地道:“如今天凉,来了多久了?”
陆柔嘉笑,“我怕来晚了你已经走了,也未等太久,昨夜收到你的信已不早了,我也没来得及准备太多,这些药膏药材是临时备下的,你带着许能用得上。”
包袱虽小,却沉甸甸的,秦缨接过,满心意足,陆柔嘉又道:“南明山在楚州,我早年去过那里,当时为了采药,在那一带的山岭中待了大半年,如今夏日刚过,其间毒虫瘴气更甚,你去了切要保重自己。”
不等秦缨道谢,她又忧心地看向谢星阑,“谢大人,县主的安危便交给您了。”
谢星阑不曾下马,此时颔首,“自然。”
见陆柔嘉眉间多有忧愁,秦缨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好啦,没有那般凶险,至多月余便可归来,我人虽走了,拜托你的差事可不能忘,等我回来,我要陆小神医的药理集录——”
陆柔嘉靠在秦缨怀中,人呆了呆,待回神,秦缨已将她放开,“你也保重,若见到岳仵作,且告诉他一声我去了何处,这月余若有何差事,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陆柔嘉眼眶微润,“好,我知道。”
秦缨不打算耽误工夫,便道:“急着赶去南沧渡,便不多言了,我们就此作别,你乖乖回去莫要挂念。”
陆柔嘉看着秦缨重回马车,很快车马催动,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南下的官道,待扬起的烟尘散去,陆柔嘉才上马车回城,但马车还未走到城门之下,紫菀忽然“咦”了一声,“小姐,那可是长清侯府的车架?”
陆柔嘉朝外看,果然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而那驾车之人,不正是崔慕之身边的小厮崔阳?她眼珠儿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是,或许是来送县主和谢大人的,只不过可惜,他来晚了,不用管他,咱们回医馆。”
白鸳正有些不舍地回望帝都,忽然远远地看到一辆马车从门洞驶出,又有些怅然地停了住,她踌躇片刻,猜测道:“县主,奴婢刚看到又有马车出来了,好像是来送人的,不会是李姑娘的车架吧?”
秦缨也趴去窗口回看,但马车早驶出二三里,哪还能看得清,便可惜道:“没见着的确遗憾,不过没事,我们很快便回来了。”
朝霞散尽,一轮秋阳破云初升,金灿灿的朝晖中,巍峨的帝都剪影越来越模糊,白鸳坐回来,忧心道:“奴婢还是头次离京,此番异地办差,不知能否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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