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礼再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云雾一般的清澈安静,但他会?杀对他心存杀意的人,毫无留情。
秦墨初睨了那些?人片刻,忽地低低笑了声,“我若是你们,就跑了。有什么,比自己条命更重要呢?”
“恕我直言,你们只有被他杀的份。”
话落,没一个人有反应,直到楚昭和冲着人群喊,“还不快走??不想回家见老娘了吗?”
很是神奇,众人开始有反应,往各方?掠去,倒地的人也被同伴带走?。
延礼望向杀手倒地的那片地方?,发现并未见血,心下满意,脸部?线条趋柔和。一旁,秦墨初在和楚昭和掰扯为什么同样劝离,结果却是大不相同。
楚昭和咧嘴笑,那口牙似乎比四年前更白?了些?,“我的俊俏和亲和孟大人都夸,你自是比不了的。”
秦墨初:“”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这还帝国肱骨,家乡那些?惯爱在街头巷尾游走?的混子,和他现在一个样。
重新?上路,三人同行。本?来目的地是不同的,楚昭和想在去南方?前先回青州见见母亲。而延礼怎么样都是要去见初夏一面的,天塌下来怕是都拦不住。秦墨初稍做思忖,决定?等他们一起。由北到南,路途遥远,三个人一道乐趣总会?多些?,遇事也有人商量。
而且这北境风光,他都没机会?细细经历品味,走?一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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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礼下荔山的前几日?,镇北军迎来了圣旨,帝王近侍多乐亲自来宣的,连同而来的还有太医院医术最高的两位太医。圣旨直言北境气候不适合娇娇儿养病,去咸佑才是正解。沿途有太医照看着,当无大碍。
四年了,帝王对北境初家的耐心终耗尽了。北境近日?不太平是咸佑都知?晓的事儿,帝王仍一意孤行宣初明?川和初夏进宫参与今次的春茗。初明?川深知?避不过了,一个人在中?军大帐中?呆了整整两个时辰,带着圣旨归家。
回到家中?,天际已有暮色。
他径自去到了初夏的小院,院门开着的,他踏入。离小楼还有段距离,妻子和女儿的说笑声便?被风带到了他的耳侧,无需细辨,都知?欢喜。
他的脚步缓了下来。
女儿曾经说过的话不请自来,如风摇树,声声响。
“此去咸佑,女儿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活生生地被孤寂搓磨死去,被那陌生的皇城,陌生的丈夫,陌生的”
“父亲,初初亦想嫁自己所爱,常伴父母身?边有兄长护佑疼爱。旁的小姑娘怎么过一世,初初就想怎么过这一世。”
他亦记起,那时候小姑娘是红着眼的。而在那之前,她几乎不曾红着眼同他说话。自小聪颖懂事,总是乖顺。
五六岁那阵,长宁将她抱在怀中?,他像是怕妹妹太乖順未来会?受欺负,很认真对她说,“我们初初可以娇惯些?的,吵啊闹啊都没有关系,哥哥替你顶着。”
结果小家伙捏他的脸,笃定?地拒绝了,“不要。”
长宁问她为什么。
她答说:“初初乖了,娘亲才能省心些?,爹爹在外?打仗方?能安心些?。”
那么小颗豆丁,便?知?体贴父母,之后种种更是落至了实处,几乎不曾让他和郁眠操心。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在打仗便?是在练兵,连陪伴她的时间都少?。等她长大,他又将她送进宫,只为向皇家宣示忠诚。若是她甘愿便?算了,眼下,她明?明?心有所属。
他的初初,说不定?活得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儿自由,快乐。他初明?川大半生镇守北境,守护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思绪,似被巨浪推起,汹涌猛烈。初明?川握住圣旨的手指不断地收紧,某一刻,卷轴中?传出细闷声响,是轴承碎裂的声音。
这一声,也将他从惊涛骇浪中?拽出。他阔步往里。很快,郁眠和初夏发现了他和那张圣旨的存在,笑音顿时歇尽。
“初初,收拾收拾,今夜离开。去找四端,以后常住荔山还是天高海阔随意游走?都由你们,好好活着便?行。”
未经斟酌,初明?川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这才知?道,他其?实是知?道什么对女儿最好,也想她好。话出口的那一瞬,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堵在心口的郁气散了。
初明?川对面,冷了他几年的郁眠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眼中?,慢慢地都有笑意显出,但她没说什么。父女间的结,该有父与女亲自作结。
“父亲。”
沉寂片刻,初夏慢慢地踱近了父亲,轻轻唤了声,语调里裹了些?许笑意,“我跟你进宫。”
这一刻,娇娇人儿竟是有内而外?的轻松,同四年前全然不同。
初明?川不解:“初初,你自个儿都知?道说这一去便?再回不来了。一旦进了宫,不经传召,爹娘想见你一面都难。”
“我初家无愧于太/祖无愧于玄钺,不该被这般对待。”
初夏停在了离初明?川三四步远的地方?,“父亲,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即便?能,初初也不愿。四年蛰伏,原也不是想避。”
一副娇柔身?躯,此刻迸发出磅礴气劲儿。
她的目光,柔和而坚毅,“初初想与那命斗上一斗,想为每一个同我一般的姑娘做点什么。愿有一天,女子能读书?能入仕,能随心嫁与自己选定?的郎君。”
“再远一点,愿生活于这片江山中?的人不再有三六九等之分,不会?再因顶撞了权贵丧命灭门,不会?因为穷困,尊严便?要理所当然地一次次被放肆践踏。”
闻言,初明?川错愕了良久,他从未想过自家姑娘小小的身?体里装的竟是天下。
回神时,他不由问,“你可想清楚了?”
初夏轻轻颔首,“想清楚了。”
初明?川静静地睨了她片刻,目光一转,锁住妻子,“你不劝劝?”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叫他详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郁眠回以笃定?一声,“不劝。”
初明?川:“” 这娘俩儿,他真是看不懂了。
事情以伤亡最小的方?式结束了,初明?川该松口气的,可他并未,临走?前,专门叮嘱了句,“多给你一晚,仔细想想。”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初夏望向母亲,笑道,“父亲可是被我们绕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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