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为何冯唐又要在去年予以大量物资援助察哈尔人?”方从哲脸色阴沉,“若是援助一些盐茶也就罢了,但为何连辽东自己都全靠江南运来的粮食、布匹也给了察哈尔人,还有大量军资,包括部分甲胄和火铳,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么?”
这个问题乍一听还真有些不好回答,好在柴恪对个中情况十分熟悉,毫不客气地接上话:“方公,都知道林丹巴图尔野心勃勃,寻常小利岂能打动于他?去年东虏全力以赴要拿下乌拉部,自唐初掌辽东,麾下军将尽皆不熟,难以动兵,只能依靠外力勉力维持,若非察哈尔人出兵弹压科尔沁人,别说乌拉部,就是叶赫部都很危险了,我以为,去年局面能转危为安,保住乌拉部,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但是现在察哈尔人却要向我们大周侵袭了,这不是养虎为患么?”方从哲毫不客气,“我说了多予些盐茶无妨,为何却要将粮食、布匹甚至火铳这等宝贵军资尽皆予他?冯唐此举即便不是资敌,也是养虎为患!”
齐永泰心中暗叹,这开海之略带来的蜜月期,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么?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叶向高和方从哲这些江南士人代表开始恢复了开海之略提出前的态度,在各种事务上更进一步提升掌控力度了。
现在北地士人在内阁中居于劣势,而李三才这厮又是北皮南心,早知道当初就坚决抵制其入阁,宁肯空缺拖着,或者和皇上做一个交易将张怀昌拉入阁就好了。
只可惜皇上一门心思想让张景秋入阁,却没想到过以张景秋对皇上言听计从的态度,叶、方等人如何会让其入阁?
李三才这厮却又惯会花言巧语,但也得承认对方在工部尚书任上的确做得漂亮,难怪皇上会最终允其入阁。
不过对辽东战略的支持力度,无论是皇上还是自己,甚至包括叶方二人都很清楚是不容动摇的,李成梁摆下的烂摊子好不容易才让冯唐去收拾,现在再要变动,那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齐永泰心中叹息不已,但是脸上却丝毫不露:“方公,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不予察哈尔人军资而导致察哈尔人不出兵弹压科尔沁人和威胁东虏,导致乌拉部被东虏吞并,其后果方公想过会是如何么?只怕东虏不但吃下了乌拉部,而且还和科尔沁人连为一体了,我们就要担心辽东镇的安危了,而不仅仅是担心察哈尔人南侵了。”
被齐永泰的话给顶回来,方从哲也有些不悦,“不是说林丹巴图尔野心勃勃么?那科尔沁也属于林丹汗管吧?”
对于方从哲的这种理解,齐永泰也有些无奈,“方公,科尔沁人可不属于察哈尔人人管辖,甚至不属于传统的蒙古左翼,他们是铁木真二弟哈布吐哈萨尔后裔一直领有的部族,独立于传统的蒙古左翼和右翼六万户,连达延汗都没敢吞并他们,只不过察哈尔人一直自视为铁木真当然继承人,所以对蒙古各部都喜欢发号施令,但人家听不听他的,还得要看他的实力够不够。”
草原上诸部的渊源脉络即便是朝中大臣也没有几个弄得明白了,从北元经前明到大周两百多年了,草原上的风云变化比中原更加迅猛,部落兴衰更是无常,也许一个兴盛无比的部族短短几十年就可能烟消云散。
方从哲可对草原上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他也知道不可能对现在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辽东有什么动作,皇上不会同意,齐永泰也不会同意,甚至自家内部也不会去轻易招惹,但他要敲打对方。
辽东镇从去年到今年索要的粮饷军资太无度了,让朝廷都有些吃不住了,若非这开海之略的确让朝廷收入有所增加,他早就要发难了,忍到现在也真不容易。
“乘风,草原上这些烂事儿咱们暂且搁在一边儿,但辽东方面这样大手大脚地给草原诸部以援助未免太过了,叶赫部也就罢了,舒尔哈齐我们也支持,但是像察哈尔人,科尔沁人,我们的态度是不是该谨慎一些?还有兵部和辽东都提出要联络拉拢东海女真,会不会东海女真拿到我们的援助却投向了东虏?”
方从哲语气平和,但是却也十分中肯:“朝廷去年财政有所好转,但是前年宁夏平叛的窟窿太大,九边之地亏欠太多,我们都还需要慢慢填补,所以各家都还是要省着点儿,而且像辽东这样连火铳、粮食这些都肆无忌惮地给察哈尔人,现在察哈尔人却要反噬我们了,这恐怕还是要成为一个教训引以为戒啊。”
方从哲一番话让叶向高、李廷机、李三才以及户部尚书郑继芝、户部左侍郎黄汝良都禁不住微微点头。
压抑住内心的烦躁,齐永泰也微微点头,“方公所言甚是,兵部的确需要统筹规划,不过大周边地过广,所面临的敌人都是极其狡猾凶狠的,一地总督总兵亦可临机权变,若是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那仗也没法打了。”
“乘风,没说人说不给临阵将领的临机权变权力,但是这也要有一个约束,不能胆大妄为自作主张,结果造成了后果却又不负任何责任吧?”叶向高也加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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