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延安府境内的卫军都很孱弱,延安府也就是肤施城里有一营,其余卫军均只是名义上存在,比如保安所、塞门所、安定所,都是百户所,每个百户所驻军是一部,六百余人,但实际上六百人都不到。
还有就是靖边所、绥德卫和镇羌所以及榆林卫,但实际上除了绥德卫还有残缺不全的一营兵外,其他几个卫所都是直辖于榆林镇下控制的,是榆林边军的补充卫所,根本和地方无关,陕西都司根本就管不到。
「难道乱军来围城了,我还能指望延安卫或者南边的西安诸卫来救我不成?」文廷寿略带自我调侃地笑着道「当然,如果大人您和我一道被围在这磨州城里,我估计都司谢大人还有榆林镇的边军还是会不遗余力来救您的,可我不敢赌啊,那时候您也没来,你就算是来了,但万一明日你就去了西安或者凤翔呢?我还得在这里守土有责啊,我怕死,家有娇妻美妾,舍不得啊,宁肯不当这个官,也得要先把命保着,所以只有让士绅们忍痛割肉来组建民壮了。」
「实际上效果还真是不错,只要钱粮到位,猎户也好,泥腿子们也好,家丁也好,皮鞭棍棒之下,还是很快就能训练得像模像样的。」文廷寿笑得越发绢狂,「就是请这些士绅们去检阅训练成果时,他们的笑容就像是真的割了他们的肉一般,我都忍俊不禁。」
是个人物,在自己面前还敢这般狂放,要么就真的是性格如此,要么就真的是置之度外,没指望这个乌纱帽还能戴下去了。
冯紫英估计是二者皆有,把一州的士绅得罪如此之狠,肯定是骂名不断,而且又和顶头上司潘汝桢不和,那肯定吏部那里是得不到好的评价的,,如果没有意外,也就只能回家赋闲,等待机会了。
「唔,此事我知道原委了,对地方士绅还是需要抚慰的,莫要过于苛厉,……「冯紫英的话语里也显得很随意,丝毫没有觉得文廷寿的做法有多么大逆不道,文廷寿当然听得出来,心里也是有些活络,看样子这位巡抚大人还颇为赞许自己的做法?
他却不知道冯紫英的做法可能比他更加恶劣苛厉十倍,要钱要粮还不够,甚至还要所有家当财产,包括命。
「大人,我也想做好人,我也想与缙绅们相敬如宾,可奈何乱军势大,不给我等这种机会啊。」文廷寿摊了摊手,「而且可以说我做得已经很柔和了,城外饿死的百姓比比皆是,不断有暴民加入乱军,而这些情况只要缙绅们把粮食钱银拿出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可我没有毁诺要他们额外拿出来吧?我只要我当初承诺的做到,可他们若是做不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冯紫英默默点头,不再多说。
待到文廷寿离开,冯紫英才细细品味。
这厮是来求援的,但是却做得十分委宛含蓄。
或许原来没有这个想法,但看到自己似乎很赞许他的表现,所以就有了想法。
不过冯紫英不吝给对方支持。
能做事的人,为什么不支持?
鄜州稳住了,就算是中部失陷,鄜州也能顶住乱军的蔓延势头,当然,这还要看邱子雄在延川延长的攻略。
这一趟走下来,也接触了许多官员,应该说延安府州县的官员并不像自己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之所以局面如此险恶,固然有
官员积弊这一主因,但很大程度也是大旱经年的恶果,还有朝廷对三边四镇边军的苛待,导致大量逃卒渗透到地方的原因。
像潘汝桢、夏之令、许俊阳以及方才的文廷寿,表现都不差,即便是吴德贵这些人也算差强人意,不是那等尸位素餐的昏官庸官,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在各自岗位上就做得尽善尽美了。
或者说,即便他们做得再好,有些事情仍然会发生,个人行为改变不了最终大局。
汪文言进来,冯紫英舒了一口气∶「文言,出事儿了。」
听完冯紫英的介绍,又看了段喜鹏的信,汪文言稍一推算时间,就知道麻烦了,这么不巧?
「山西那边怕是没有可用之兵能抵挡得住乱军的攻势,安邑的司盐城,蒲州仓城,只怕都是乱军必欲得之地。」汪文言容色严肃,「按照几位姨娘的进度,只怕正好要赶上了。」
冯紫英喟然叹息,然后身体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额,「可如今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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