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熊文灿这一问,郑芝龙心中顿时咯噔一响,郑彩在大员全军覆没之事他得知后就将后藤五郎和那船上水手立刻软禁起来,唯恐消息泄露出去,只有他身边几个心腹知道,难道他们当中有人是熊文灿的耳线?想到这里,郑芝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哦,前些日子我有个手下带了几条船路过大员运货,却不想与荷兰人起了冲突,吃了点小亏,有劳大人关心了!”
“呵呵!”熊文灿这次笑的有些古怪,他轻咳了两声道:“郑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从你招安以来,熊某一向是以诚待人,何尝有半句欺你的?大员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你就不要隐瞒我了!”
郑芝龙被熊文灿这番话说的也有些尴尬,赶忙笑道:“大人,并非下官有意欺瞒,只是这次大员的事情下属得到的消息有些古怪,自相矛盾的地方颇多,未曾证实之前实在是不敢有劳大人清听!”
熊文灿自然不会相信郑芝龙的鬼话,不过既然已经点破了也没必要追问下去,他捋了一下胡须:“郑将军谨慎从事,的确是有大将之风。我就把话说开了吧,前几日京师有人写信与我,让我撮合你和浙江都指挥司在大员的那次冲突,那边愿意出一万两银子作为赔偿,两家都是我大明的王师,一点误会便揭过了吧!”
“一万两银子赔偿?”郑芝龙闻言大怒,大明从上到下若论银子恐怕无一人有他多,一万两银子对他来说也就是一天的进账,自己亲信的性命,数十条船只,两千多士卒就一万两银子想打消了去,在郑芝龙看来与打发叫花子何异?
“大人,那台湾大员与我福建只有一水之隔,分明是我的防区,他们浙江把手伸到这里来,分明是他们的不是——”
“郑将军!”熊文灿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威严了起来:“本官在这里有和你争论对错吗?再说那大员孤悬海外,乃是蛮荒之地,你说是你的防区,好,我听说在台湾岛上红毛夷还有两三处壁垒,郑将军你为何迁延时日不将其拿下?结果那边的夷贼抢掠浙江沿海,他们追击到大员来,结果你的人不但不出手相助,共破夷贼,却反倒扯后腿,这是什么道理?”
熊文灿把脸突然一翻,打起官腔来。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熊文灿的官位何止比郑芝龙大一级?何况郑芝龙也的确有不是的地方,哪里还敢出口辩驳,只得嚅嚅喏喏的答道:“在下的兵将不知道是浙江都指挥司的人,还以为是与红毛夷勾结的海贼?”
“嗯!”熊文灿的脸色微和:“我也知道这并非全是你的不是,这件事情两家都有错,不过人家既然肯出钱认错,你又何必紧抓着不放呢?难道你还真的准备大打一通?你可知道这信是谁写的?”
“何人?”郑芝龙疑惑的问道。
“兵部侍郎,新任首辅杨嗣昌!”熊文灿拿起一封书信放到他面前:“郑将军,别人的面子你敢不卖,他的面子你敢不卖吗?”
“什么,新任首辅?”郑芝龙大吃了一惊,赶忙接过书信细细看了起来,信中文辞颇为雅训,以他的文化水平也只能懂个六七成,明白大意,的确是希望熊文灿能够以大局为重,弥合两家的关系,以免事态扩大化。到了末尾落款看到“弟文弱顿首”的字样,才信了七八分。熊文灿看到郑芝龙抬起头来,笑道:“郑将军,我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情其过在他?只是当朝首辅开口相劝,你我能不卖他这个面子?那大员乃是化外之地,便算了吧!”
郑芝龙心中愤懑,但又无可奈何。杨文弱这封书信虽然不过是以私人身份写来的,但以他首辅之尊,自己又如何敢不卖他这个面子?能够请动这尊大佛出面,在大员和自己交手的那方势力背后恐怕不简单。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熊公为难了,应允了便是。”
“好!郑将军你果然是个识大体的!”熊文灿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你吃不了亏的,我保举你副总兵的奏疏明天就发出去,那位杨文弱怎么说也要卖我这个面子吧!”
听到这个好消息,郑芝龙精神一振,赶忙站起身来,向熊文灿下跪叩首:“多谢明公举荐大恩!”
“请起,请起!”熊文灿笑着将郑芝龙扶起:“汝积功自得之,与我何干?”
即将升迁的喜讯让郑芝龙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虽然当时明朝的武将官职已经开始泛滥,副总兵已经不像万历年间那么值钱,但对于像郑芝龙这样一个前海贼来说,副总兵已经是一个可以说高不可攀的职位了。尤其是郑芝龙所领导的“十八芝”实际上是一个颇为松散的海盗集团,他当初之所以接受朝廷的招安很大一个因素就是需要借助朝廷的大义名分和实力来压倒不服号令的部下,虽然许心素、李魁奇、钟斌、刘香等人先后败亡,但其下属也随之壮大,为了压制这些桀骜不驯的下属,郑芝龙必须将原有的兄弟结义、海盗联合转化为森严的上下体制,还有什么能比朝廷的官职更能发挥作用呢?
郑芝龙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权衡利弊之后便先将大员的事情放到一边,与熊文灿说笑起来。熊文灿见郑芝龙这么识趣,也心中暗喜,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件寻常小事,能借这个机会与新任首辅拉上关系,对于自己的仕途也是意外之喜,对于郑芝龙做出的让步他也颇为满意,因此他比起平日话语间更显露出几分亲热的口气。两人说了会儿,郑芝龙起身告辞,熊文灿起身将郑芝龙送到门口。郑芝龙出了船厅,刚刚穿过游廊,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郑将军,且止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