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克敦钢铁般的意志,酋长们低下头。这个人的话语虽然残酷,但是触动了每一个人的心,有不少人的心中闪现过一个念头——也许这个人真的能够带领乞列迷人挣脱女真人的枷锁。
城楼上,火势已经渐渐小了,士兵们用长柄的钩子将还没烧完的大块木头从火堆中扒了出来,放到一边,作为投掷攻城敌人的檑木。残余的那点火苗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就好像快炒熟的豆子。安巴靠在墙角,脸色惨白,黄豆大小的冷汗从他的额角不断淌下来。大夫刚刚替他纠正了断腿,又上了夹板,习惯性的叮嘱道:“大人,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还是要卧床静养才是!”话刚说到这里,那大夫才明白自己话中的谬误,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多谢大夫了!”安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好好卧床静养!”
号角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短暂的交谈,安巴朝大夫笑了笑,就在亲兵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城边向敌人的炮台望去。只见敌人围绕着那个炮台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这不像是要发起进攻的样子,倒像是在围观什么。女真士兵们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这些蛮子在耍什么把戏——在宁古塔的女真们当中,有各种关于那些生活在森林中的野人的传闻。比如他们和熊、狼或者其他野兽通婚,生下来的孩子在月夜里会变成相应的野兽,这些诸如此类的流言在这些士兵们当中颇有市场,以至于在战斗的间隙勾起了他们的兴致。
但是让士兵们失望的是,这些野蛮人并没有弄出什么新花样来,他们只是高声叫喊了几句,便从平台下拖上来几十个被捆绑着的人,然后痛快淋漓的砍断了他们的手足,然后将其从高台上丢下来。看着这些野蛮人的举动,安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大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祭祀神灵吗?”一个军官好奇的低声问道。
“恐怕不是!”安巴的声音很低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在惩罚逃兵!让所有的人做好准备,敌人要来了!”
乞列迷人的进攻比安巴想象的还要迅速,还要凶猛。阿克敦的冷酷行动起到了作用,这些野蛮人的勇敢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由于已经来不及制造攻城锤了,他们就使用数十支临时制造的长梯登城。进攻者一只手用蒙了皮革的柳条盾遮挡箭矢,用嘴衔武器,好空出另外一只手来爬梯子。城墙上的女真士兵则用箭矢、石块、长矛和滚油来欢迎这些不速之客。每当一人倒下,便有十双手来伸向长梯来填补他的空缺,远处的炮台也在不断开火,飞来的实心炮弹虽然没有经过加热,但也足以将女墙和后面的肉体撕成碎片,被敲掉女墙的城墙就好像掉光了牙齿的嘴,毫无遮拦,向城下投掷武器的守兵就必须冒着被箭矢射中的危险。这种交换比无疑对人数处于劣势的防守一方是不利的,很快进攻一方就在城头上打开了几个缺口,残酷的白刃战随即展开。看到这一切,安巴很清楚城破已经成为定局,围攻者赢得胜利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他用左手拿着腰刀,一手拄着长矛,对身旁的亲兵高声喊道:“现在该轮到我们!”
半个时辰后,高台。
“将军,这是宁古塔守将的头!”一个酋长恭谨的将一颗首级送到阿克敦的面前,阿克敦看了看那枚首级,脸上有六七道伤痕,几乎已经看不出长的啥样,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头上的白发,这是个老人。
“你怎么确定这个人是宁古塔的守将?”
“方才在城门口这个人领着十几个亲兵打到了最后,还有他身上的盔甲也很好,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杀了他!”那个酋长费力的解释着,阿克敦威严的点了点头:“很好,我会记下你的功劳的!”
“多谢将军!”那酋长兴奋的向阿克敦鞠了一躬,方才退下。待到他退下之后,林河水笑嘻嘻的对阿克敦说:“恭喜了!这些蛮子总算是有了点畏服之心了!看来应该问题不大了!”
“嗯,要趁热打铁!不然错过这个机会可就难了!”阿克敦低声道。
“那就明天吧,你看如何?“
听到自己的夙愿即将达成,阿克敦再也按奈不住自己的喜悦,向林河水躬身行礼:“那就劳烦林大人了!”
“无妨,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林河水笑道:“只是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阿克敦显然早已考虑过了,胸有成竹的答道:“兵无粮便散,即便我当上了那个都指挥佥事,也无法约束各部。不如退回兴凯湖便是,临走前将这宁古塔墙基掘了,再一把火烧了,也给女真人添些麻烦!”
林河水点了点头:“也好,反正光是重建此城就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也不枉大人花了偌大心思命我等来了。”
盛京。
七月的盛京已经颇为炎热了,永福宫当值的侍卫早已换上了棉布的单衣,将鞭子盘在头上,戴着大帽子,按着腰刀守在宫门前。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让人汗津津的,两旁树木上一声声知了传来,让人昏昏欲睡。碍于军律,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士却站得纹丝不动,心里却在期盼着下勤的时候,好去用凉水冲洗一番,最好再来上几块用凉水镇过的香瓜,那可是快活的紧。
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当值的侍卫定睛一看,却是文院的范文程。这位当值的侍卫是个红带子,知道这位范章京虽然是个汉人,可平日里出入宫中,十分得大汗信重,倒也不敢于轻视了他。离得老远便笑嘻嘻的打起了招呼:“是范章京呀,今日又有要事来见大汗吗?”
若是在平日里,范文程总是会点点头,应上一声,有时还会说上几句闲话。可是这次范文程却脸色铁青,将长袍的前襟扎在腰带上,三步并做两步便上了台阶,径直进门去了,好似根本没听到那侍卫的招呼声。倒把那侍卫气了个倒,骂道:“这个尼堪(满语中汉人的意思),得了大汗的宠幸,竟然这般无礼,当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永福宫的范围并不大,范文程进了宫门,穿过一条走廊,走了数十步便到了皇太极的书房外,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恭声道:“大汗,臣范文程有要事禀告!”
“是范先生吗?进来吧!”屋内传来皇太极的声音,范文程深吸了一口气,进了房门,甩了两下袖子,跪下磕了个头,道:“大汗,宁古塔那边出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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