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堂姐不会有事的。”慕临渊安慰着长宁,沈三娘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是沈家的女儿,光凭这个身份就足够让她安然无恙,“这邪术也不算太大的禁忌,只是它害人害已,已经好多年不曾听闻了。”慕临渊一下下的拍着长宁的背,跟她说着这邪术。
灵根是天地赐予的,非人力所能干预,所谓夺人灵根的邪术,只是一个修士在多年压迫下,想出的一种想跟兄长同归于尽的法术。这种邪术是一个没灵根的修士琢磨来的,这修士出自修真家族,跟兄长是一对双生儿,但这对双生子长子根骨资质优良,幼子资质却很中庸,不好也不坏。
既然生在修真家族,这对兄弟当然是自小修行,有灵根的兄长五岁就能引气入体,十五岁筑基成功,到了一百三十岁时修成金丹,成为宗门真传弟子,人生可谓一帆风顺。而弟弟一生刻苦用功,拼了命修炼,勉强到了八十岁才筑基成功,兄长修成金丹时,他寿命都快尽了。强烈的不甘让弟弟入了魔,他人生最后的十年没有安享晚年,也没有发奋修炼,而是被琢磨出了这个可以夺取同胞兄弟姐妹灵根的邪术。
“他后来就抢了自己哥哥的灵根?”长宁愣愣的问,一个筑基修士可以抢夺金丹修士的灵根吗?这也太逆天了。
“当然没有,他不过一个刚筑基的修士,怎么可能算计到金丹修士,但这邪术却被他承传了下去。这邪术第一次被人发现,也是类似你堂姐这种情况,一对修士夫妻连续生了两个没灵根的孩子,但丈夫养在别院的外室却生了两个资质极出众的孩子,凭借着这两个孩子,那外室被接回了家族,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飞黄腾达。却不想在半年后的一日那外室突然精血尽枯、暴毙而亡,再又半年后那对庶子也死了,他们死法更惨,被灵气大量倒灌,生生的自爆而亡。”
“是邪术的反噬吗?”长宁问。
“当时那家族还以为是那正妻下的手,不料却是那外室自寻死路。”慕临渊说,“这种邪术仅限于同父或同母所生的血脉兄弟姐妹,也的确可以将同胞兄弟的灵根夺来,但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哪天灵根跟身体血脉冲突了,就会灵气倒灌、自爆而亡。至于施术者,这法术需要大量的精血祭炼,寻常人哪来那么多精血。”
“林氏为什么做这种事?”长宁不解的问,“她就算跟我阿姐有深仇大恨,多得是法子报仇,为什么要选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她抱颗雷珠自爆也比这种法子好吧?
“她被人骗了,就跟那位外室一样,两人都不知施展这种邪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以为只要血祭上几人就能完成这种邪术。”宝茶说,他手掌一伸,掌心出现了一只玉匣,里面封印的正是林氏,宝茶功力高深,对林氏的搜魂十分顺利,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林氏神魂也没收到什么伤害。她浑身精血已枯,也只有两三月的性命了,宝茶也懒得取她性命,现在杀了她反而是成全她。
慕临渊接过玉匣,这林氏也是重要证人之一。
长宁犹豫了下,“祖师伯,秦二知道林氏施展这个邪法吗?”如果秦二只是被美色迷惑,对时下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错,他还算有救,如果三娘想跟他复合,她也不会反对,但说是他明知道林氏要害三娘而不作为,那他就该死了。
宝茶淡然的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如果他不知道,那他还算太坏——”长宁不敢确定三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离婚。
慕临渊轻拍长宁的背,“祖师伯的意思是,他不管知不知道,他都不可能活下去了,鹤儿你好好安慰下你堂姐吧。”
“师兄,你不是说这邪术太大的禁忌吗?为何要把秦家人都杀光?”长宁问,她知道这种邪术一旦曝光,一定会引起大轰动,但灭族这种事她还是无法接受,秦家很多人该死,可也有很多无辜的人,她下意识揪紧了自己的衣摆。
宝茶见小姑娘满脸难受,不解道,“你堂姐浑身精血被人吸走了大半,要不是你发现的早,她再过半年就死了,这种人家有什么好惋惜的?你要是担心她以后寂寞,再给她找更好的夫君就是。”
长宁苦笑,祖师伯原身是草木,本就比不上人族多情,又怎么能了解人族复杂的感情。怎么说秦二都跟三娘夫妻三年,生了两个孩子,就凭这点,三娘就不会轻易忘了他,她望向大师兄,“师兄,就因为林氏用了这邪术才会牵连秦家的吗?”
“这邪术是禁忌,但若说出现了就要全族的命也不至于。他们是犯了其他忌讳。”慕临渊哑然失笑,林氏要这本事,她何必当秦二的妾?“他们不仅私通外敌,还跟们跟阴骘宗余孽有关联,我就算想放过他们都不行。”
私通外敌?阴骘宗?难道秦家想背叛宗门不成?长宁暗忖。
“鹤儿,你知道秦家来历吗?”慕临渊问。
“我知道他们是大师姐建立的。”长宁说着她所知道的情况。
“百多年前的雍州妖物、修士横行,虽归中土治下,但其实跟北原没什么区别,当时雍州最大的三位妖王就是太白剑宗柳少白一手扶植起来的,当时的雍州还是太白剑宗的势力范围。”慕临渊跟长宁说起了秦家真正的来历。
长宁轻轻的“啊”了一声,她没想到雍州还有这等往事,雍州跟太上宗属国相临,离太白剑宗却还隔着一个郴州,如果雍州是太白剑宗的势力范围,那不就等于太白剑宗已经找到太上宗家门口了。
“当时门中一名阳神老祖飞升不成陨落了,我们的老祖又重伤转世,你师傅远游未归、我祖师和师傅还要护着老祖转世。”慕临渊思及往事感慨万千,当时清虚宫也算是内忧外患吧,“当年我在宗门理事,你大师姐再巩固了修为后,就孤身入雍州连挑三大妖王,三天之内三大妖王都被她斩于剑下……”
慕临渊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长宁听得正激动,双目亮晶晶的看着慕临渊,“师兄后来呢?大师姐太厉害了!”她一脸神往,大师姐又帅又美,又那么厉害,她以后能跟大师姐一样就好了。大师兄也很厉害,那么年轻就能稳住宗门,这种你拼杀,我为你稳定后方的感觉太好了。
“后来她就平定了雍州,扶植了秦家。”慕临渊一句话就把秦以清同柳少白大战了半月,最后以一招险胜,将柳少白逼退雍州,再率领门下弟子四处征战,将雍州所有的妖窟都清扫干净的丰功伟绩完全的带过。
长宁等了慕临渊半天,见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不由呆呆的问:“就这样?”
“对,就这样。”慕临渊淡定的说,说多了也不知道小丫头会怎么胡思乱想,还是少说几句好。
宝茶嘴角微哂,这小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谁不知道他是担心秦以清抢走小丫头。慕临渊、秦以清年岁相当,两人当年是太上宗所有道童中的大师兄、大师姐,无论从修为还是处事能力上,两人都不分伯仲,当时宗门有不少长辈都有意撮合两人,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当然这只是长辈美好的幻想,事实上两人从道童开始就开始互争第一,没成为仇人已是因为他们都拜入清虚宫名下的缘故。宝茶换了一个坐姿暗想,等秦丫头出关,发现自己小师妹已经被慕小子拐走了,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映,想想就很期待。
长宁听得满脸失望,这其中肯定有很多惊险,不过大师兄也不是说书先生,能告诉她这些经过就不错了,她回去问白雪、墨瞳,她们一定知道。
“你师姐建立秦家一来是想在雍州牵制柳少白,二来也是在中土安插一个家族,你知道京兆杜氏吗?”慕临渊继续给长宁解疑。
“知道,他们跟我们沈家差不多。”长宁说,京兆杜氏跟他们平江沈家是齐名的。
“行峰道君有位弟子就是杜家人。”慕临渊说。
“那大师姐为什么不找我们沈家?”长宁问,沈家论优势比秦家大多了。
“当时我们还需要祖师叔在世俗等候老祖,不能暴露祖师叔身份。”慕临渊说。
秦家是秦以清安插在中土的一枚棋子,他们想要秦氏快速发展,因此给了秦家许多便利,能让秦家在短短的百年时间足以跟中土世家大族媲美,所以沈家才会以世家身份跟秦家联姻。但人心都是不足的,秦以清建立秦家的目的,只为了稳定雍州,再在中土留个暗桩,秦家在家族发展起来后,就起了二心,他们动了想要问鼎九州的心思。
秦家是秦以清一手扶植起来的,秦家一天留在雍州,就一天只能做秦以清的走狗,秦家家世显赫后,就开始不甘心了。如果当了皇帝,秦以清就没理由再约束秦家了。修士不能参与中土皇权争斗,这是修行界约定俗成的规定。中土并非没有过修真皇朝,秦家是想建立一个修真皇朝。志向远大,可惜生不逢时,莫说太上宗了,就是太白剑宗都不可能给他们这机会。
“他们想要称帝?”长宁没想秦家会想称帝,要是寻常武将世家这无可厚非,但他们是大师姐扶植起来的家族,师兄应该不许他们这乱来吧?
修士很少会参与帝位争夺的,更不会去做所谓的“国师”,毕竟在宗门内就长宁这个筑基期小修士日子过得就比皇后还舒服了,更别说别的金丹、元婴修士,还有一点就是修士一旦当了国师,个人的气运就彻底跟国家气运联系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个皇朝能绵延多少年?至多不过七八百年,然而一个金丹修士岁寿在千年以上,元婴修士更是岁过万载,怎么会把一个皇朝放在眼里?会去当国师的,只有那些修炼无成,只能依靠外物进阶的低阶修士,想凭着皇权多享受几年罢了。秦家是秦以清一手建立的,跟清虚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慕临渊又怎么会允许秦家争夺皇位,由他们担下这份因果?
“知道秦家那位大少爷为什么不成亲吗?”慕临渊从袖中拿出梳子,散开长宁的发髻给她慢慢梳头,见小姑娘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手下越发轻柔,“他在等杜家的女儿。”
“就是京兆杜家的女儿吗?”长宁问。
“不是京兆杜家,是太白剑宗治下的杜家,他们家有位尚在太白剑宗修行的女儿,跟秦纮同岁,已经秦纮定亲,就等秦家问鼎帝位后两人就会成亲。”
“他们跟柳少白有勾结?”长宁没想到秦家居然会跟太白剑宗勾结。
“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不许他们问鼎帝位,柳家却很支持他们。”慕临渊语气清淡道,“只这这一项,他们就该死!”
“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就不知道与虎谋皮的下场吗?”长宁不理解秦家的想法,这里是修□□,不是那种彻底凡人做主的世界,秦家是大师姐一手建立起来的,只要他们肯安分些,当个修真世家比不皇家好吗?他们不乐意受师姐掌控,为何不一开始就提出,现在得了好处就想要自由,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他们还害了三娘!她低下了头,她还不知道应该跟三娘说这件事,将心比心,她要是遇到这种事估计要疯了。
慕临渊迟疑了下,“鹤儿,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堂姐已经嫁了。”长宁不一定会多想,可慕临渊还是解释了一句。秦以清没闭关前,秦家一直很安分,后来秦以清碎丹重修的消息被宣扬了出去,才引起了秦家动了不改动的心思。他们自以为隐瞒得当,殊不知道慕临渊早看在眼里。
他之前是想安排长宁去了京城后,再动手收拾秦家,也省得长宁为难,他保住她堂姐没事就行了。却没想到林氏会对沈三娘动手,被长宁看出不对劲,慕临渊干脆提前动手,派道兵将秦家所有重要人物都扣下。
长宁轻轻点头,“师兄,谁也不想遇到这种事。”秦家这行为就是通敌叛国,换了哪一国的律法,牵扯到的人都没活路,“他们还要害我堂姐!”
“这件事倒是跟秦二没关系,是那林氏自己不知死活,跟阴骘宗有牵连,害人害己。”慕临渊说,柳少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个性,怎么可能因为秦家几句话就真信了他们。林氏只是秦家投石问路的棋子,林家也不完全是太白剑宗的人,如果林氏不跟阴骘宗有联系,林家是没有灭族之祸的。
“阴骘宗?”长宁不止一次的听到这个宗门,“大师兄,阴骘宗是跟补天道一样的邪教吗?”提到萧湛她满脸厌恶。
慕临渊失笑,“补天道不算邪教,他们修炼的也是玄门正宗,补天道承传迄今,也就跟上古剑宗有过一战,但阴骘宗当年是被整个修真界联合起来灭宗的,迄今为止,只要发现有阴骘宗余孽都杀无赦。”林家也无可幸免。
“阴鸷不是私下做好事的意思吗?”长宁困惑的问,“那阴骘宗难道是私下做坏事,所以取个反名?”
长宁的话让慕临渊、宝茶都哈哈大笑,宝茶笑着捏了捏小姑娘的面颊,“鹤儿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胡,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长宁点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话在修行界很出名,她本人是不大赞同这句话的。
“这句话是补天道明煌真君在阴骘宗覆灭时说的。”宝茶悠然的同小姑娘讲起了古,“阴骘宗在上古时期也是一个大宗门,论门派辉煌程度不亚于上古剑宗,当时阴骘宗还叫上善宗,门下分了两峰,一峰名清静、一峰名阴鸷,清静峰讲究的是自然无为,本心见明,以行功德为要;而阴骘峰则以善行入道,要求内修心法、外积善功。当时两峰因教义不同,同门间大打出手,最后清静峰峰主叛教而出,从此下落不明,而阴鸷峰将宗门改名为阴骘宗。”
这段历史连慕临渊也不是很清楚,阴骘宗在上古时期就覆灭了,当时门派所有的典籍都被各大门派毁灭了,宗门典籍中都没阴骘宗的详细历史。他没想到宝茶居然清楚这段往事,果然活久了,就什么都知道了。长宁听了清静峰下落不明,心中扑扑直跳,阿翁不是说他的门派叫清静派吗?大师姐说她没听说过这门派,难道清静派的前身是上善宗清静峰?
“阴骘宗门派修行就是为了做善事,这个宗门弟子人数弟子,但每个弟子筑基后都会云游四方,四处救济百姓。”宝茶提及往事,浅眸带了几许怅然,“在普通百姓中阴骘宗的名声深入人心,但渐渐的有人就发现但凡阴骘宗弟子所在之处,往往多天灾*,境内百姓也一心奉阴骘宗门人为神。”
“他们是先私下行恶,将百姓逼得走投无路后,再以善者身份出现行善吗?”长宁问,阴骘宗要是真一直积善行德,没道理会引来所有宗门的围剿,连宗门典籍都被毁光的地步。
“不仅如此。他们还融合了神道修炼法门,以十一颗念珠为法器,吸收人七情六欲修炼,还在民众中传下十条咒语,让百姓日夜虔心诵念,心意越诚者,给予的奖励越多,那人被控制的也越严重,最后能达到一句话让其生让其死的地步。当时的阴骘宗宗主华阳真君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提起阴骘宗,宝茶感慨万千,“可惜走岔路了。”
“所以天才作恶比庸人更可怕。”长宁低声嘟哝。
宝茶失笑,“对,天才比庸人更可怕。”
“阴骘宗有控制人心的手段,靠着那十条咒语,他们屡屡能死灰复燃,上古修行界围剿他们五百年才算斩完了所有真传。”慕临渊缓声道,“至此之后,修行界几大宗门就出了一条规定,以后遇到阴骘宗余孽,宁可错杀不得放过!”慕临渊本就没想轻放秦家,要是他们有了好下场,以后宗门所有附属家族都能动异心了。现在有了阴骘宗的借口,慕临渊可以保证在百年内再无人敢起二心。
慕临渊的话让长宁打了一个寒噤,她知道秦家的覆灭已成必然,“阿兄,我两个外甥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你能饶了他们吗?”
慕临渊道:“鹤儿,把他们和你堂姐腹中的孩子一起送到沈家,以后他们就是沈家的孩子。”慕临渊可以饶了这三个孩子,但他们不能以秦家后代出现。
“师兄你最好了!”长宁欣喜若狂的扑到了他怀里。
慕临渊感受着她身体暖暖的热意,微微的笑了。
长宁送走了宝茶和大师兄,对着镜子迟疑许久,拆了师兄给自己精心梳好的花苞,随意梳了一个马尾,去找沈三娘谈心。秦二是死定了,三个孩子她也不能相认,这对三娘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长宁脚步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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