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岳父还来信隐晦说他:非死活不变之辈,思绪之通,本世亦难寻。
前头说的都是高兴的事,但,也有扫兴之事。
“怎么了?”茵茵见陈亚坐下后目光幽幽,拍了一下他,“有什么事瞒着我?怎么自从上次收了京中来信后,就一直这个样子?是陛下说了什么?”
陈延:“事情说来有些复杂。”
“?”茵茵坐了下来,“到底怎么了,连你都说复杂?”
百理府正走在欣欣向荣的路上,姜茵茵之前已经看过陈延的下一个三年计划了,无须大改,只要朝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绝对能让百理成为一座‘自力更生’、‘自发奋起’的府城标杆。
所以,百理府还能有什么陈延解决不了的事吗?
或者,这事与百理无关?
想到先前爹发来的信,茵茵微顿,问:“该不会陛下决定?”
她话没有说全,陈延已点了头,谁能想到了,陈延给自己在百理做的是九年规划,也就是三个任期。
在第二任期与陛下通信时,他曾提过几次自己的计划,陛下许后还赞他不慕名利,甘为百姓俯首。
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计划是不会出错的。谁曾想,还能中途有变呢。
“事情怎么这么突然,陛下要调你回京了?”姜茵茵不明白官场之事,“百理欣欣向荣,眼看着便要成为膏腴之地,你一路陪它前行至此,让你这个时候走……”
不亚于打仗打到中途,临阵换将。
况且,这也太突然了,如果要走,岂不是这个任期结束,过完年就得回京述职?
谁来接任,接任的人能不能延续陈延的思想、陈延在本地的政令、能不能主持商号、能不能牵头这些产业。
一切都是未知数、都没有安排好,此时走了,万一碰到一个不灵光的,把经济玩崩盘了,岂不是——
她想不通,“陛下向来圣明,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陈延也想不通,不过岳父自京中来的密信,给了他一点提示,“说是去年,京里有送信、送赏的钦差去过百理的白安寺,见到了此地百姓争先为我请长生牌之景,多嘴问了几句。”
“?”
“何意?”
他把姜尚书写的信自暗盒里拿了出来,茵茵一目十行,只见其中书:‘钦差对陛下言:百理百姓视陈大人夫妇为再生父母,人人欲立其长生牌,陈大人在百理香火之鼎盛,神佛皆不可敌。’
‘百姓言:其知知府,知府天下第一’。
诸如此句,陛下听之,面笑。
而那日,姜大人在殿上,听完这些内心就大叫不好,目光如雷射向了笑吟吟的钦差,一时竟不知此人何派何意。
恰好那时二皇子也在,天子之子,也算半君,不比寻常臣子,脱口而出的都是惊天之语,道:那百理府的百姓人人都是陈大人,他们还知道父皇您吗?
此言刚落,姜尚书的膝盖立刻落地,在殿上第一个为陈延说话,钦差当即也跪了下来,陛下神色未变,只说清远必不会如此。
但内心何意,已不可知。
来信不长,暗喻不多,只说陈延在百理做了千件万件奇事,屡立奇功,完成了寻常臣子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成就,但忘记了最后一环——
‘世人只知百理府知府陈延,不知成宇帝慧眼钦点百理府知府陈延,为你我之过,爹亦忘提及此事。’
总有七窍玲珑心,路远,当年也不知道陈延能不能做出成绩,若是做的不好,宣扬这个岂不是让陛下给陈延的错背锅。
后来事做得好起来了,也许注意过这些,但后面说终究不如前面了,陈延才是百姓心里最棒的人。
“所以,就因为这些事?”茵茵喃喃,有些不可置信,“文臣还闹……功高盖主?”
谁知道呢。
陈延已然无言以对此事,茵茵也说不出话了,怪不得……怪不得外祖一家世代守边,但总有孩子要放到京城。
也是怕此事吧,不得不说,此事一出,陛下二字在茵茵心里,忽然轻了很多。
“那该怎么办?”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君令不可违,到时候陛下一言,他们也只能走。
“暂且想不到好的办法。”他苦笑,谁能想到呢,做到这一步,最大的障碍竟然会是陛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倒不是担心入京述职的官位,只是——”
“我知道。”茵茵握住陈延的手,“我还能不知道相公你吗,若是求官位,当年也不会外放到百理。你只是舍不下这百理的基业。”
真的是奋斗六年出的基业,他和她亲眼看着这座贫瘠、穷困的城一步步走到如今农业丰产、百姓富足,街上贩夫走卒脸上都挂着笑容,府内两大产业提供强经济支柱的样子。
不夸张的说,百理就和月儿一样,像是陈延的另一个孩子。
“我想过,推周知州接任我的位置……”但只想了一瞬,就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
陛下既然已经起了心思,就不可能换他举荐的人,那还要他离开干嘛。
“不过也不必想的太差,百理陛下也是重视的,必不可能派一些酒囊饭袋来接。”
这个话题越谈越伤感,陈延不想让娘子和自己一起沉在这样的情绪当中,笑着说:“爹娘都在京城,六年未到他们跟前尽孝,如今回去,也算是了却你我一桩心事了。”
“这,这不一样!”
“再看吧。”陈延揽住茵茵的肩膀,“上面还未下旨意,目前一切都是我和爹的猜测,当不得真,说不成……”
他目光望向悠远的京城,“说不成是我和爹会错了意。”昔年伴君,他总还记得,戴着头冠的君主目光有天下百姓,有一往无前的锐气看着他说:“朕欲令你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