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作为国师,理所当然应该献计献策,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面见皇帝说出了埋藏已久的秘密。
祁景笙来到青伦的清欢殿,青伦正在看书,看到他进来,她便合上书转身朝里屋走。
“我给你苍梧薜荔,并且放你自由。”
青伦站住。不敢相信。“什么条件?”
祁景笙苦笑,也不知道是在笑青伦还是笑自己,之后他整肃脸色,淡淡地说道:“帮我平叛。”
“要怎么帮?”
祁景笙召空相进来。并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空相走到青伦面前,拿出他曾经给她的那颗鲛人琥珀,说:“放弃你现在的身体,进入到它里面。”
“什么?”
“它永远都将死未死。”
青伦震惊地望着空相,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看着那双洞察所有的秘密的透澈的双眼,又觉得理所应当。可是她可以相信他吗?
“回到你原来的身体,你就可以见到灵修了。”
她眼神复杂又矛盾地看着空相,看着空相手里美丽的鲛人琥珀。“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
“还记得小红楼后门的乞丐吗?”
有了碧海蓝天的花魂之后,青伦所有的力量都已苏醒,却又以另外一种方式沉睡着,因为这具凡人的躯体根本无力承受青伦本身巨大的能量。
空相得到那鲛人琥珀也是因缘际会。
他的前半生一直都在寻找真正的空与真正的道,可是又永远拨不开眼前的迷障,他打坐、念经、食素,严格要求自己,要求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佛门中人,可是他越是努力,身体内的躁动和欲望就越是强烈,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一次他听说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寻到真理——当一个游僧,一个苦行僧。
他开始行走于大山森林,漫步于荒山野岭,食野菜,斗群兽,严寒的冬日也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袈裟蔽体。
他变得骨瘦如柴,毛发长到脚踝。
一次经过一个高及九天的石柱,石柱旁一条清流小溪潺涣而下,他摘了一片油桐树叶准备舀水喝,却发现水底一个乳黄色的石头,里头竟然是一个半透明的鲛人形象,鲛人轻闭双眼,满脸安静与祥和
。在那一刻,他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感受到一种万物一体的力量,在那顺间,在他的体内爆炸,在消失,在上升,通透和明晰,如同雨后的太阳,如同黎明。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这颗琥珀的前生今世,便踏上漫漫征途决定去寻找琥珀的主人,他的山间,在丛林,在繁华的街头,寻找,寻找。
他在寻找的途中遇到了花弄影,可是在那时他并不知道花弄影便是青伦,因为那股力量仍旧分散于四处各地,而没有被青伦重新拥有。
直到他在慈恩寺遇到力量苏醒的宁清欢。
他把琥珀交给她,因为他以为她的命运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可是鲛人琥珀却在妆奁内落满灰尘。
他早已预知到,金国将成为分裂世界未来的主人,所以他想尽办法进入金朝皇室,因为他深知一个掌权者对于人们思想的掌控力量。得到皇室的支持,他才能有能力完成他的伟大的事业。
可是他也清楚,青伦回到自己鲛人的身体里所造成的后果——她会回忆起所有已经忘记的记忆,从此痛苦不堪。
一边是恩情,一边是众生。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众生以及他的事业。
在此之后,他陷入了不可消除的悔恨与痛苦,因为他自私地没有在事先告诉青伦所有的后果,却以一种手段去诱惑青伦。
即使他以众生的性命来安慰自己,他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他知道,他将永堕地狱。
“我一直有个疑问。”青伦走到祁景笙面前,“鼠疫真的是天灾吗?”
祁景笙目光闪烁,不语。
“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就帮你。”
祁景笙默默地注视着青伦,仿佛在思考究竟要不要说出真相。
青伦坚定地望着祁景笙,却又饱含着丝丝疼痛与悲伤,似乎她早已知道真相,并不是因为那场鼠疫死了多少人,而是因为眼前这男人,这个曾经对她百般温柔的男人,当真面目被揭开,她悲伤曾经一度的恍惚,她痛恨自己浑浊的目光,以致以为这个荆棘毒刺一般的男人竟然也如同春天的暖风一般温暖。
“是我。”祁景笙淡淡地回答,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温度,也没有丝毫的重量。
一切的计谋青伦都是知道的,她知道他派遣自己培养的近卫到全国各地散布流言,自己沉醉于温柔乡让风氏以及太后疏于防范,暗地里谕示言官传播李清欢的失德行为,进言废黜皇后,挑起官员与太后的矛盾,纵容风氏子弟在全国横行霸道,惹得全国上下一片民怨,制造风氏与百姓之间的争端,在朝廷、街市、里巷散布外戚专权惹怒天帝佛祖的谣言,最终导致全国上下怨声载道,争端不绝。
风氏的一家独大本来就已经引得许多其他世家的不满,祁景笙利用这一点,拉拢了许多普通世家的支持,本来可以借此孤立风氏最终打垮风氏,可是他却没有,他居然在离京都不远的地方制造瘟疫。
青伦一度以为这只是天灾,可是这场天灾来得太奇怪,瘟疫一般都发生在洪水过后或者是偏远地方,可是这一年风调雨顺,百姓原本可以丰衣足食,可是就在离京都不远的城市竟然发生了瘟疫,这不得不让青伦心有疑虑和怀疑。
“为什么?”
“因为没有天灾。”
“……”
“而我必须根除所有后患。”
“……”
“人怨不够。”
青伦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和言语来表示她对眼前这个人的痛恨,更不知以何种表情和言语来表示对自己的痛恨。她是他的同谋!
“如果我今天不帮你呢?”青伦隐忍着愤恨说道。
“那你就在这里待到直到你愿意为止。”
“如果我从没有存在过呢?”如果她当初没有这样贪图一具完美的躯体,如果她的魂魄早已如同其他普通人一样跟着肉体的灭亡而湮灭,如果她不是她。
“……”
“你也是失策是吧,没料到你的国家如此脆弱,一场瘟疫就能够要了它的命。”
祁景笙笑了笑,伸手慢慢靠近青伦的脸颊,拭去从眼角滑落的泪珠,又慢慢往下,触及到她的嘴角,那粉红的颜色如同春天娇羞的花朵一样烂漫,曾让他几回魂梦牵挂,那双凉漠的双眼又让他几回梦碎魂散。
可是一场大梦终会醒,在那梦醒的时刻,意识到一切都只是自己空虚的想象和无望的期盼,意识到做梦的空洞与现实的绝望,在那一刻,心就会获得如同钢铁一般顽强的意志。
“是的,我没料到。不过我同样没料到,我的身边竟然住着一个来自上古时代的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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