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睹。”他哽咽了下,扭过头,黯然,“辽东巡抚派总兵张承胤支援抚顺,却不料半道遭伏,张总兵身亡
……”
居然是……屠城啊!
我绷紧全身。努尔哈赤素来不喜汉人,虽然往时屈于臣下,不得不阿谀敷衍,每每奉朝进贡,但这些
忍辱负重之事,只会让他憎恨汉人之心日益加剧。如今,正是他那股报复的火焰熊熊燃烧,一股脑的向明
朝彻底的汹涌蔓延的时刻来临了。
“你们……找我,到底想要问什么呢?我一个粗鄙妇人能帮得了你们什么?”我拍了拍面颊,迫使自
己头脑恢复冷静。
“步嫂子远见,我们只是想知道这鞑子兵此次攻击抚顺,可会扩大灾祸,这……”
看来这群人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完全没了主张了。既担心鞑子兵一路进逼大明边境,又担心明军反击
时,将战火烧到自家这块小地方来。想逃命,可是又舍不得背井离乡……果然是个很头疼棘手的问题。
我无法做出预测,无法给予他们肯定或否认的答复,其实我所谓的远见是,最好趁早大伙儿一块躲赫
图阿拉去,在大金国的庇护下,那里绝对是安全无忧之所。可是……目光扫了一眼他们黝黑的脸庞——无
论是明朝越境过来的汉人,还是在大金地面上土生土长的汉人,在女真人眼里,都不过是些没入贱籍的奴
才而已。他们若想活命,需当放弃自尊,苟且为奴,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在此时此地跟他们挑明了说?
我撑着酸软的膝盖站了起来,摇头,我不可能理解得了他们的想法,国仇家恨外加排外的民族性,注
定我无法和他们挑开讲这个敏感话题。我总不能告诉他们,说大明国会亡,大金国才是真命所归,想要日
后吃得香混得开,还是趁早归降,勿作抵抗的好?
再次无奈的摇头,我自嘲的转身。
“嫂子……”范秀才喊住我。
“我无法作答,只能说……天将大乱,无处可为家。”我见他神情一震,竟是木然的定住了。待要叹
息着回屋,忽然心中一动,停住脚步,问道,“范公子可知大金国的‘七大恨’所指为何么?”
范秀才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不过是借口而已——其文曰: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也,明无
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凡满、汉人等,毋越疆圉,敢
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明人于清河
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窬疆场,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
方吉纳,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柴河、
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
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陵侮,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
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党之,挟我以还其国。已而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这相征伐也,顺天
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何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
独构怨于我国也。初扈伦诸国,合兵侵我,故天厌扈伦启衅,惟我是眷。今明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
置是非,妄为剖断,恨七也。”
难为他记性如此之好,竟是全部默背出来,只是表情冷淡,似乎还沉陷在我方才那句“天将大乱”的
谶语中,费心思量。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
我呵呵一笑,看来东哥能够发挥的作用远远超乎我的想像!也罢!这些前尘往事,已与我步悠然再无
瓜葛,努尔哈赤即便是打着“布喜娅玛拉”的借口一口气打到紫禁城去,也已碍不着我什么事。
“步嫂子,容我最后问一句,你是汉人还是金人?如果两国开战,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身子一僵,跨出去的脚步竟是再也挪移不动。
我算是汉人,还是金人?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清楚。我在现代的籍贯一栏里填写的是汉族,可
是我现在这具身体,却是女真人……我缓缓转过身来,扶着门扉,轻轻掩上门,低语:“我但愿……不是
这里的人!不曾来过这里……”语音细若蚊蝇,范秀才显然未曾听清,我只是抿嘴一笑,缓缓将门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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