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动之下小雨似乎是清醒了几分,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涣散,平时朗若黑曜星般的明眸中掩了一层迷离雾气。见身前站着的人隐约穿着黄袍,虽已迷了清明,看不真切,料想便是当今天子,声音低微,却无比坚定地道:“皇上……请恕奴才不能见驾。望皇上明断淑妃一案,奴才无罪!”
闫是举闻言心叫不好,怎么都没想到,这小雨受了如此重刑,又连挨了自己三掌,居然还有气力说话,不禁大悔刚才下手不够重。
朱见深见小雨睁眼,心下也是一惊:怎么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双眼?而且这一副凄清的面容,分明便重叠着已故淑妃的影子,难道她魂灵不散,竟来此处伸冤?这样标致的人物倘若让东厂一干人如此鲁莽活活打死,倒真是可惜了!想到这,心下已有了计较,朝闫是举冷冷发话:“那些给淑妃送去的糕果拿来朕看。”
闫是举无奈,只得命尚铭取来。朱见深拿眼一瞥,问道:“是否查验有毒?”
尚铭见皇上面色低沉,心中慌张,望了闫世举一眼,见他一脸铁青,只得结巴道:“回陛下,无毒,只是……”
朱见深也不待他多言,便厉声道:“你们东厂都是如此愚蠢办案吗?无凭无据,岂能仅凭猜测便胡乱拷问?这些个鲜果糕点分明不是淑妃所食,她身体素来孱弱,近日更是身染风寒,岂会贪嘴?更何况果饼无毒,如何令淑妃致死?”
闫是举提督东厂多年,自然对朱见深的脾气了然于心,见皇上如此发落,已知其心乃有意为小雨开脱。本来淑妃之死便是皇上的家务事,东厂参与调查已是尴尬,这会儿他态度转变,非但没了先前一心为淑妃抱恨的急躁,举动言语间也透着对小雨的回护之意。自己再坚持原判,不但把万贵妃那边得罪尽了,恐怕皇上这边也讨不到好处,却又所谓何来?想毕赶紧跪下道:“陛下所言甚是,奴才一时糊涂,实在该死,实在该死!只因太子殿下亲自指认,奴才方才确信拿人。”
“混账!太子年幼,失了娘亲难免会情绪激动。你们东厂向来深得朕的器重,此番岂可如何失察,任凭一个孩子的指认就妄下结论!”
闫是举闻言不敢辩驳,只得连连叩首,心想看来皇上还是惧怕万妃的雌威,又要偏袒昭德宫了。东厂诸人见皇上变脸,厂公受挫,也不敢多发一言,齐齐跪倒磕头。
朱见深微微哼了一声,道:“朕也并非有意责怪你们。只是淑妃之死确有疑点,何况此案乃后宫朕之家事,由你们这样打杀逼问,实不相宜。依朕看来,小雨就先放回昭德宫,择日朕自行审问于他。”
闫是举连声称是,虽然心中大恨小雨害东厂失了颜面,却敢忤逆圣旨,赶紧命人给小雨松绑,拿担架抬了送往昭德宫。恭恭敬敬送圣驾出门,见黄罗伞远去了,才一抹冷汗从地上爬起来,心想这下与小雨的梁子算是结大了,别是他这番非但不死,还从此得了皇上瞩目。不过这人一副弱样,居然也真是条硬汉,能活活熬过三法大刑,撑到皇上现身,堪堪时也命也。
这边万妃自东厂兴夜来要人,心中也自不安,东厂的手段凡人必不能熬,看小雨出门时那恍惚样,别是迷了心智,再说出什么。反复盘算着如何去见驾,如何派人到东厂打探,却听外间忽然来报接驾。出门一看,竟是皇上亲自前来,担架上小雨重伤不醒,却已被安置在昭德宫,相比昨天东厂气势汹汹来拿人,这一番已是格外开恩。
万妃巧笑逢迎,朱见深却面色阴沉,不苟言笑。只放下话说昭德宫嫌疑仍在,日后还要彻查,便起驾回宫。万妃心中疑虑更深,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自己还没出面,皇上倒是主动把人送回来了。多思无解,只有等小雨醒了再做计较。
小雨这番伤势极重,外伤多不胜数,闫是举那三掌更是如隔山震虎,虽不见伤,却重重挫伤了内脏元气,只把御医忙得人仰马翻,到夜里仍是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难得贵妃几番到床前探望,亲自督人换药送水,昭德宫各人自是竭尽心力服侍。小雨浑浑噩噩,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不见醒。
到第三日上,高烧方才稍微退了些,小雨恍惚睁眼,见万妃正坐在床头。试着微微一动,只痛得闷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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