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逍也本人可能不觉得,不过她那个无所谓的态度,对于雷丘这样喜欢较真的专业人士,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了。
可能是职业使然,也可能是性格使然,但是雷丘比起最终的结果,总是更在意过程中的细节与体验,这件事她虽然不说,想必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就算是雷丘,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啊。
徐苒和雷丘一边喝一边聊的时候,宋萍果在为了明天的盒饭而处理土豆。
她一般不会用专门的家用小刨刀来刨土豆皮,而是像削苹果一样,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拿着菜刀,顺着土豆的形状一点点推过刀刃,薄薄的土豆皮被完整地保留,随着她的动作全部落到地上。
土豆的形状不说千奇百怪,至少也比苹果要不规则了许多,但这对于宋萍果来说似乎根本不是什么障碍,她可以放空头脑,专注于手上机械的动作。
这回不光是雷丘,徐苒也在注意着宋萍果的动作,看着宋萍果把一个土豆刨得干干净净,随手扔进手边的篮子,然后又拿起一个新的土豆,继续刚才的动作,流畅自如得像是一台机器。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似乎就格外容易醉,能把赞助商喝成胃出血的千杯不醉的雷丘,今天没喝多少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拉着徐苒讲自己的人生经验:“我跟你说,对待老板的一个诀窍就是,始终让老板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徐苒也醉得差不多了,当场就呛了回去:“得了吧,我前三任老板都是因为这个开除我的。”
土豆,是一种擅长吸收香味并将之发扬光大的食材。
如果用萝卜烧肉,烧出来的肉会沾上萝卜的味道,讨厌吃萝卜的人闻到那个味道就会退避三舍,但是如果用土豆烧肉,反而是烧出来的土豆中浸入了肉的香味,即使把肉全部剔除,剩下的土豆也能作为一道很好的菜。
它作为配角实在是太出色,以至于人们都忘了它当主角的时候依然优秀。
雷丘演过太多主角了。她是她师父的骄傲,也是他们话剧团团长的骄傲,走到哪里都是被拿出来炫耀的台柱子。
雷丘不见得非要演主角。她演的主角多是因为她演得太好,一演配角就容易被迫喧宾夺主。在有人能镇得住场子的时候,她也乐意演配角,在她接触的那些剧本里,没有一个角色是无关紧要的,每一个都能让她投身其中,每一个都能让她在闭幕之后如痴如醉。
到了横店之后,别说是配角,她连群众演员都当过——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演什么,她现在这样满肚子的苦水往外倒,是因为她发现似乎没人在意她演得好不好。
真叫一个怀才不遇的憋屈。
她卖力的表演,旁人眼神里一个轻描淡写的不在乎,就仿佛真的失去意义了。
徐苒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雷丘还坐在茶几边上一个人默默地喝闷酒。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人,黯然神伤起来就格外让人心疼。
宋萍果叹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个土豆丢进篮子里,转身进了厨房。
“花生米吃光了?”宋萍果把凉拌黄瓜给推到雷丘面前,“别伤心了,凡人总有困顿时,像你这样的就是一个蛰伏低谷期,过一阵子就可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等会儿?啥?”雷丘吃了一口凉拌黄瓜,“谁伤心了?”
“……那你刚才絮絮叨叨说那么多?”
“那是安慰一下阿虞嘛,她日子过得挺难受的,我要是也惨一点,她听上去也好受一点。”
“真的?”
“真的。人物不是你的。情绪也不是你的。荣耀也不是你的。你什么都没资格去想,没资格去深究,只是像一台机器,把只能通过文字的阅读去展现的东西,展现在镜头前、舞台上。”雷丘笑眯眯地干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本来什么都不是你的,还需要在乎什么呢?什么都不在乎的,才是演员啊。”
“合着我自作多情了大半个晚上,还特别傻地准备给你灌心灵鸡汤?”
“小苹果啊。”雷丘起身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人,不要想太多。”
雷丘从睡梦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没能从宿醉里醒来。她揉着太阳穴摇摇晃晃从沙发上下来,惊喜地嗅到了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的浓郁香味,伸长了脖子朝厨房喊:“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宋萍果把还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浓汤端到了桌上,一边分装在碗里一边回答雷丘:“土豆浓汤。还有三明治和培根煎蛋。”
三明治的面包去了边之后被压得薄薄的,好入口又充满了咬劲,里面只夹了生菜、黄瓜片和火腿,吃起来很清爽,让同样宿醉未醒的徐苒也胃口大开,吃完自己那份三明治之后又解决了培根煎蛋和土豆浓汤,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
“好了!”宋萍果一把拉开窗帘,“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别坐在那儿看着我,没有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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