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眼神,都显得格外的古怪。
夏原吉如芒在背,低垂着头,默不作声,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照理,地要回来了,好像还挣了不少,可是……他为何想哭?
好你一个张安世……
夏原吉忍不住默默地咬牙切齿,可当他抬头看着张安世时,痛恨的目光,又如冰雪一般的溶解。
因为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是决不能反目的。
反目的代价太大,不是因为张安世的身份,而是因为……
到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微笑,表示自己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若是这个时候翻脸,信心被击溃,再传出什么糟糕的消息,然后导致地价暴跌,只怕张安世不必动手,那些疯抢了土地的人,也要将他活埋了。
于是夏原吉面上微笑,一副功成不必在我的表情,双目之中闪烁着睿智的光泽,嘴角微微勾起似有若无的浅笑。
朱棣此时显然心情大好,大笑道:“不错,夏卿、金卿等诸卿,也是功不可没!这样才对吧,国家治政,就该上下同心同欲。好了,夏卿,你方才说要奏张卿的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和奏报的吗?”
夏原吉此时还能说什么,只能道:“陛下,臣无事可奏了。”
朱棣便笑着颔首道:“朕最担心的啊,就是将相不和,前些日子,朕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如今方知,这不过是误会,二卿乃朕之蔺相如与廉颇也。”
夏原吉:“……”
张安世道:“陛下精通文史,典故信手捏来,臣以后一定要多读书,也如陛下这般。”
朱棣深切地看了张安世一眼,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的事。
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道:“诸卿还有何事要奏吗?哎呀……今日本要廷议,却因为此事,耽误了不少时辰,朕这些日子,大病初愈……”
这话就差直接叫他们滚蛋了。
众大臣们是很有眼力见的,只好道:“臣无事可奏。“
朱棣非常满意,忙道:“既如此,那么……罢朝。”
朱棣说着,暗暗地给张安世使了一个眼色。
这君臣自是早有默契的,张安世立即会意,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其余之人则三三两两地告退出去。
夏原吉脚下更像是装了一个小马达似的,风风火火的便走。
有人本还想与之步行攀谈,夏原吉却也好像视而不见,一熘烟便疾走而去了。
百官之中,不少人深吸一口气。此次廷议,信息量太大。
许多人若有所思,以至神色之中,不免带着几分担忧。
金忠很有精神。
他穿梭在退朝的人群之中,好像引人注目的那一只花蝴蝶,一下到这个人身边,低声问:“刘公,你说……张安世说的那个王某,是不是你?”
“哎……金公,别问了,别问了。”
“你还真是王某?”
“哎……闲话少叙,闲话少叙。”
金忠又跑去另一人的身边:“李公……”
这人神情一肃,连忙道:“下官有事,告辞。”
金忠只好叹了口气,不禁喃喃道:“难怪老夫掐指一算,方才入殿时,见这殿中黑气森森,似有妖气冲天,难怪,难怪了。”
“金公……”
倒是这时有人踱步而来,边叫唤金忠。
金忠驻足,回头一看,却是杨荣与胡广。
金忠笑了笑道:“杨公、胡公,你说,张安世所言的那个王某,是不是你们?”
杨荣神情依旧澹定,微微一笑道:“七百两银子做了王某,后来见了一千一百五十两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便售卖掉了,当然,我说的非我,是我儿子杨恭。”
金忠诧异道:“杨公的儿子,若是我记得不错,应该才八岁吧,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经济之才,真是教人钦佩。”
杨荣平静地道:“只是因缘际会而已,我见人人都议此事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头了。”
金忠却是视线一转,落在胡广的身上,道:“胡公呢,胡公可曾是那王某?”
胡广可没有杨荣的从容,苦笑道:“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地就售罄了。”
金忠便感慨地道:“胡公比我强。”
倒是胡广一副追根问底的语气:“金公也做了这王某吗?”
金忠摇头。
胡广松了口气:“人都说金公多谋,看来…和我一样。”
金忠笑道:“却也有不同,金某也有所判断。”
胡广便好奇地道:“那为何不效杨公呢?”
“无它。”金忠捋须,慢悠悠地道:“穷尔。”
胡广:“……”
好吧,他无力反驳!
三人一面并肩步行,一面你言我语。
顿了顿,胡广则不由道:“张安世这个小子,真的坏透了,夏公和金部堂,这下只怕要糟了,好好的,被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金忠却是笑道:“这一手,很有姚和尚的影子,真不愧是姚和尚的继承人。”
杨荣抿着嘴,顿了一下,道:“再观后效吧,此事接下来,定不简单。”
…………
除了张安世,其他的臣子已经走了个清光。
朱棣舒舒服服地坐在龙椅上,而后又让人给张安世赐座。
张安世落座之后,亦失哈亲自斟茶上来,气氛倒是显得轻松。
张安世只轻轻抿了口茶。
朱棣定定地看着张安世道:“你和朕说实话,这是不是你一早就安排好的?”
朱棣的语调带着几分笃定,似乎已经确定了。
张安世倒也没找借口,实在地道:“不敢隐瞒陛下,确实是早有预谋。”
朱棣便笑了笑道:“那你就和朕老实交代,此次商行挣了多少?”
嗯,这才是他心底的重点。
“臣……没算细账,不过,纯利一千五百万两纹银上下还是有的……当然,也未必准确,得等实账出来。”张安世小心翼翼地道。
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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