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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举人此言一出,殿中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实际上,周举人并非不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威胁朝廷?
你几斤几两!
可对周举人而言,他也是走投无路,因为……横竖是一个死,与其死无葬身之地,倒不如奋力一搏。
只是当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周举人其实也自知,自己没有任何后路可走了。
他身后的一些士绅,此时跪地,也是瑟瑟发抖,似乎意识到这话说重了。
可与此同时,心里也不禁滋生出些许的希望。
他们屏着呼吸,等着陛下的反应。
朱棣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他起身,踱步了几步,才道:“人心丧失,大乱将至……”
他沉吟着,突而道:“丘卿家……”
百官之中,有人踱步而出。
如今的丘福,年纪已经有些老迈了,不过此时步出班时,却格外的精神,虽是体力不济,却是振振有词地道:“臣在。”
朱棣道:“五军都督府所辖京营人马几何?”
丘福道:“回陛下,五军都督府所辖五军营,共七十二卫,计三十五万兵卒。三千营所辖精骑,计一万四千人。神机营中军、左右掖、左右哨等,人马计三万九千人。”
朱棣颔首。
又转而询问亦失哈:“卫军人马有几何?”
亦失哈忙道:“亲军下辖亲军诸卫,十二卫亲军,计十三万人。又有御马监所辖的四卫军,计七万。”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又道:“模范营这边,计有多少?”
张安世便道:“陛下,模范营人数最少,只有万八千人。”
朱棣道:“少是少了一些。”
边道,他却边慢慢地踱步至周举人的面前,风轻云澹地道:“朕兵马多否?”
周举人一时难以回答,只觉得压力好像山一般朝他碾压而来,冷汗淋漓。
朱棣微微眯起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周举人,道:“朕养兵千日,每日花费的钱粮,马料,军械,火药无数,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你们要反,那便反好了,正好给朕试一试刀,朕杀了一辈子人,不妨再添一些便是。”
说到这里,朱棣眼中眸光闪动,犹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刃。声音却是诡异的平稳,道:“至于尔等,欺君罔上,大灾之年囤货居奇,这是万死之罪。来……所有人统统拿下,不可放过一人,明日午时,至城郊行刑斩首!”
这里里外外,可是两三千人之多。
原本周举人敢说出那样的昏话,其实也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认为至不济,皇帝也要注意一下影响。
可听到斩首二字,他整个人震了一下,几乎要昏厥过去。
骤然觉得眼前一黑。
须臾,却已有禁卫一哄而上,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按住。
这周举人十数人大惊之下,一个个惊恐万分地大呼道:“饶命,饶命啊!”
可惜无人理会,这一个个狼狈之人,很快便被一群虎狼押着,拖拽而出。
却在此时,朱棣澹澹道:“且慢。”
周举人听到这话,一口气提了起来,心里似乎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他心想,可能方才不过是皇帝吓唬他,此时皇帝恢复了理智,或可从轻发落,便大哭道:“陛下……陛下……”
朱棣眉一皱,却是慢悠悠地道:“尔等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这些年来,所牟之利,只怕你们的亲族享用的也不少。明日先杀尔等,到时厂卫自然去取你们的家小。不过你们最好期盼你们的妻儿老小能够引颈受戮,倘若不服,还敢如你们所言,想要造反,到了那时,朕自有千刀万剐之极刑候着。”
周举人听到此,心已彻底地凉透了。想到自己的性命没了,而今……更是连累到一家老小,顿时心中发寒,说不出的悲凉。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后头押着他的禁卫一把捂住了嘴,便又生生地拖拽而出。
午门之外。
两三千人乌压压地跪在此,一个个如丧考妣,或发出悲鸣。
可就在此时,却突然一队队的人马轰然而来,有的乃是穿着鱼服的厂卫番子和缇骑,有的乃是穿着甲胃的御马监辖下卫军,一时之间,这跪在此地的士绅们见状,觉得不妙,便混乱起来。
当下,有人高呼:“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吗?”
“不得放肆!”
“这是阉贼和张贼的党羽。”
有人更是大呼:“我是读书人,我有功名!”
人声嘈杂之中,许多人的声音汇聚起来,愈发的混乱。
负责在此调度和宦官和军将捏了一把汗,都觉得一旦这数千人若是当真发狂起来,要闹出大动静,毕竟这里是皇城,一个不慎,不好交代。
可很快,他们松了口气。
因为虽然这里骂声不绝,可一旦如狼似虎的校尉冲进去拿人,竟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虽被按住,这些人依旧还在喋喋不休,或破口大骂,或拽着什么词。
反正也听不甚懂,很快,便将人统统拿下,一个不漏。
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溅血的事。
朱棣回到了文楼。
很快便有宦官将午门发生的事奏报而来。
朱棣只澹澹地颔首道:“知道了。”
陛下今日的心情,可谓是又喜又怒,亦失哈随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好在张安世也随驾而来,让亦失哈心里轻松一些。
朱棣沉吟片刻,道:“下旨给四省的人员,要让他们以防万一,切切不可马虎大意,要随时应对民变。”
张安世从容地道:“陛下,臣早已嘱咐过了。”
朱棣点了点头,却又想起来了什么,于是道:“除此之外,这铁路,何时可以修筑起来?”
张安世道:“现在路基,基本上已成型了,现在只差铺设枕木和铁轨,只要银子足够,各大作坊加大马力生产,时间不是问题。”
令张安世意外的是,朱棣居然很是大气地道:“那就不要爱惜银子,这一次不是说挣了许多的银子吗?朕要将铁路贯通进关中,越快越好。”
张安世心情舒爽,忙道:“是,臣遵旨。”
朱棣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却是语出惊人地道:“张卿真乃国士啊,哎……你若是朕的儿子,朕定要教你克继大统。”
张安世心头勐地一跳,脸色都变了,忙摆手:“不敢,不敢的。”
朱棣却是微笑道:“当初曹操,见了那孙权,发出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朕也不过是即兴感慨而已。”
张安世暗暗舒了口气,听到朱棣这话,倒也来了精神:“那孙仲谋算个鸟,不,陛下,臣不该在陛下面前失仪,臣只是觉得,这孙权,文不成武不就,不过是守成之军,曹操的几个儿子……”
朱棣却是摆摆手,打断他道:“朕是在用典,你不要效那些学究一般,总是抬杠。”
张安世张着嘴巴呢,却是只好把还没出口的话吞回去,乖巧地道:“是。”
朱棣则是沉吟着,想了想道:“河南与关中这两个地方……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也是该推行新政了。”
他说着,低头踱步起来。
趁着机会,推行新政,对朱棣而言,显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问题就在于,怎么推行,如何架构,又该任命什么人来主持。
张安世则默不作声。
这等事很敏感,对张安世而言,他是恨不得立即全天下都推行新政的,这些地方上的周举人,他早看不惯了。
可张安世也明白,诸省新政,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谁来主持,谁来推行。
从前的百官,显然是不合适的,那么有此威望,却有此经验者,就只有张安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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