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两句,似乎心结渐开,薛大握紧拳头,大声道:“今年进不去学宫又如何?就算明年进不去,后年进不去,乃至这一辈子进不去又如何!我薛文侯,心中自有儒道!大不了我继续回我的村子里,一边种我的田,一边读我的书!不能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就算了!我薛文侯可以用心教导儿孙,讲授学生,让他们来实现我未达成的抱负!”
中年人看了看薛大,似乎很有兴趣:“看你谈吐,不像是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连学宫大考都过不去?”
薛大叹了口气,刚才鼓起的雄心壮志顿时有些消退,郁闷又回到了心间:“说了你也不信!我写策论写到了当朝管相头上!唉!”
那中年人更是来了兴致:“哦!管相啊!那可不是个一般人物,他是东齐儒官之首!就连齐王看到他也要掂量掂量,你竟敢得罪他?”
薛大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村里人背地里都叫我‘傻大’,果然没叫错!”
“可后悔?”中年人又问道。
“后悔?”薛大琢磨着这两个字,“有点,可是这没有用!唉,我想过了!就算让我事先知道了这朝堂上的曲折,我应该还会这么写!不然写一篇曲意逢迎,违背我本心的文章?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从来没有学过要如何写这样的文章!”
中年人哑然失笑,低声自道:“好像……好像……”
“大叔,您说什么?”薛文侯没听清。
中年人摇了摇头,没再理他,看向河里的鱼竿。
薛文侯和这位中年大叔聊了会天,只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不由得问道:“大叔,这河水这么混,有鱼么?”
中年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水至清则无鱼’?”
薛文侯有些茫然。
中年人放下了钓竿,看向了他:“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凡事苛求完美,最后便是一事无成。”
薛文侯小心翼翼问道:“大叔,你在讲‘钓鱼’?”
中年人摇了摇头:“我在给你讲求道!你以为求道就是追求天道,修为己身?谁修儒,都会喊两声‘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怎么做到,四书五经,孔祖孟祖荀祖告诉你了吗?书中说,克己复礼为仁!可是假如我仁,别人不仁,经典子集上有没有告诉你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为什么都是修儒的,管乐水只需要随便一句话,便能让你一辈子进不去学宫?这是为什么?”
薛大被中年人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满脸更是迷茫!
“这便是因为‘权’!管乐水有权,他可以实现他的抱负,实现他的儒道!你没有权,你便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说什么回家耕读,说什么收徒教子!这是不是在逃避?”中年人双目如刀,紧紧盯着薛大。
薛大觉得中年大叔的话有些偏激,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中年人语气缓和了些:“二十年前,便有一位少年。他的先祖,曾是一代名臣,史书留名!他的姓氏,在这东齐曾经代表了无尽的光荣。只可惜,随着时间,他家中再有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人物,家道因而中落,到他这一代,除了两亩薄田再无余财……”
听到此言,薛大有些感同身受,这与自身何其相似!只不过薛家先祖或许没有那么荣耀……
“那后来呢?这少年可再振兴了家业?”薛大喃喃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不错!这少年散尽家财,破釜沉舟,想方设法进入学宫。当时的学宫却不像如今每年收那么多学生!他那时只能先以杂役身份进入,半工半读。后来他学而有成,自创一脉,入仕为官,从临淄城一个小文笔书记官做起,一步一步,如今位极人臣,做到百官之首!在这东齐,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尽展胸中抱负!”
“这人……这人莫非是管乐水?”薛大瞪大眼睛吃惊道。
中年人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问道:“你是想像他一样,还是想回到你那进士村,做你的乡村教习?”
薛大刚想回答,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惊问道:“啊,进士村?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中年人还是不答他,再问了一遍:“快说!你内心,是想像他一样,还是想回到你的进士村,做一辈子乡村教习,然后指着你的弟子儿孙,再来实现你的抱负!”
“我我……我要像他一样!!”薛大大声道。
“好!我便给你个机会!”中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薛大,“我可以让你以杂役的身份进入学宫,重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好!”薛大双目通红,大声道:“他可以,我也可以!”
“还算有志气!但是我话没说完,我还有要求……”中年人笑着道。
“前辈请说,只要不违背本心,我便会努力做到!”薛大肯定道。
“我要你拜我为师,受我这一脉儒道道统!”中年双手背在身后,挺身而立,这一瞬间,薛大只觉得这人高大如山岳,浩瀚如渊海!
“拜你为师?受你道统?敢问您这一脉是?”薛大彻底被震惊了。
“我这一脉,即是‘权儒’之道!”
“睡卧经典里,醒掌天下权!”
“为儒道,先掌权!”
“你你你到底是谁?”薛大已经语无伦次。
“现在还猜不到我是谁?我何必收你为徒!”中年人轻笑一声,转身而去,“如果愿意修我的儒道,明日此时,你再来此地……”
说罢,中年人已经离去无踪……
薛大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中年人离去的方向不远处,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座赤边金顶八抬大轿停在那里,二十个白马亲随,随侍在旁。
中年人上了轿子,轻道了一声:“回府!”
一行人启程,似有似无,仿佛听见轿中人满意地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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