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冯氏与小冯氏以及年咎闻言,顿时僵在那儿,他们赶紧看过去,果然看到威武侯与其子冯廉正走进来。
年冯氏一看到自家侄子,忙迎上前去,“你们终于来了,我都要让人欺负死了……”
威武侯忙安抚姑姑,然后两眼看了看妹妹,瞟过年咎手上的伤口,转身向年老侯爷行礼,只是面容也是僵硬的,“姑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我们威武侯府不如你永定侯府,可你们也不能往死里折腾我的姑姑。”
年老侯爷脸色沉重道:“这事情我自会让其水落石出,如果真如我儿媳所说,那么这等妇人我永定侯府要不起。”
这话十分的强硬,隐隐有将年冯氏休弃的意思在。
都一把年纪了,谁家的老夫人还会被丈夫休?有儿有孙,等着抱曾孙,如果被休出去,这辈子也无须再抬起头来做人了。
年冯氏顿时抓住侄子衣袖的手僵在那儿,这事情大到她已经无法收拾了。
盛宁郡主冷冷道:“威武侯,你也别在这儿为别人强出头,等清楚明白后,你再为你的好姑姑出头也不迟。”
在她使眼色之下,年初晴捧着亲祖母年仇氏的牌位上来,年冯氏一看到这元配夫人的牌位,顿时站都站不住,哪怕是继妻,在元配嫡妻的牌位上也得执妾礼,这是礼法规定的。
盛宁郡主看向年老侯爷道:“公爹,这谋害子嗣是大事,哪家也容忍不了,还是当着婆母的面前说清楚,婆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年老侯爷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嫡妻元配的牌位,其实他与年仇氏是少年夫妻,一向恩爱不已,突然忆起当年生年复的时候,夫妻俩喜极而泣的样子,除了原有的通房提拔为妾后,他没再纳新妾,更是一心一意待妻子。
妻子生产后身体很弱,连御医也说不宜再生产,为了香火,他才进了妾室的房,随后生下庶次子,有了两子,他也不再苛求什么。
哪知就是这样,妻子还是在长子年复三岁的时候就去了。
再后来就是娶了年冯氏这灾星,想到这里,他看向年冯氏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年冯氏一向知道这老头子的心里一直没忘记过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嫡妻元配,此时再一触及他的目光,原有的心虚都扔到了爪哇国,她的不甘又冒了头。
盛宁郡主才不管这对夫妻之间的破事,随后对着被押进来的严嬷嬷与绿兰道:“这两人是婆母赐给我儿的,我原本以为她是一片好心,也就没有阻拦,若是知道这两人包藏祸心,我当初就不会任由她们踏进墨院,然后铸下这大错。”
“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害公主……”严嬷嬷大喊,“我是冤枉的,是她,是绿兰这个贱蹄子做的,她想生庶长子,有老夫人撑腰她什么做不出来……”
“不,不是我,是严嬷嬷,她收了老夫人的好处,早就想要害公主肚子里的娃了,我是冤枉的……”
两人都大喊冤枉,互相指责,她们或者一方在说谎,但共有的指责都是面向年冯氏,似乎她才是那个幕后真凶。
年冯氏的脸一肿,眼睛更是小得看不到,不过瞪着这两人时还是目露凶光,“你们这两人怎么如此缺德?给我身上泼脏水,我何时让你们做这些个伤天害理之事……”
“年冯氏,你也别急着辩解。”盛宁郡主冷声打断她的话,“是非黑白曲直,人人心中都知,你嫉妒大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以前你没做出格的事情,我们这些个晚辈也就忍气吞声,现在是你踩过界来,做了这有损阴德之事。”
“你含血喷人——”年冯氏立即反驳。
盛宁郡主不再看她,而是又拍了拍掌。
张嬷嬷进来,身后跟了好几个人。
“禀老侯爷,这是那严嬷嬷煲给公主喝的补身汤的渣,刚刚已经让太医验过,证实里面含有益母草、生川乌,这是活血的用药,孕妇大忌。”
“禀老侯爷,这是在严嬷嬷与绿兰的屋里搜出来的益母草以及生川乌……”
“老侯爷,我是益生堂的掌柜,前段时间这两人来我的药房买了益母草等几味活血药,因为是尾货,我便宜算给了她们,所以这事我记忆深刻……”益生堂的掌柜指了指身旁两人。
这时候众人往这两人看去,她们正是年冯氏的心腹仆妇,两人都是府里的管事娘子,一向听年冯氏与小冯氏的话,现在两人都一副被拆穿的样子低垂着头。
年老侯爷大惊,他看向年冯氏的目光恨不得杀了她,那是他年家的嫡曾孙,她也敢暗下杀手?实在可恶透顶,因为愤怒,他将手中的茶盏掷落在地。
“咣啷”一声十分响。
年冯氏心头狠狠一跳,也恶狠狠地瞪着这两人,她们居然会反咬她一口?枉她一直对她们不错,遂指着那两个仆妇道:“我有哪点对不住你们?你们被人收买了做假证来陷害我?你们说啊,说啊……”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分明就是你的行为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盛宁郡主打断她的话,再度开口,“不止如此,三叔,你还认得这绿兰否?她可是曾经在你院子里侍候过,我听说她勾引你不成,反被三弟妹发落,最后不知为何又辗转到了我儿的院子里?三弟妹,你说呢?”
小冯氏真的后悔得想要咬舌,当初逞什么英雄出什么头,不把这绿兰荐给婆母,她也不用受这牵连之祸。
年咎一眼就认出了绿兰,当初也是看她勾引得可笑,才会想要上她然后再打发掉,原以为依妻子的性子,这绿兰早就被打发掉了,哪里知道她原来在侄子的院子里活得好好的,还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来?这时他狠瞪向妻子。
小冯氏更是一言不敢发,低垂着头躲避众人的目光。
乔蓁一脸气愤地瞪视年冯氏,“原来如此,没有祖母的授意,她们又怎么会害我?祖母,敬茶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满意我,可我有哪点得罪你?你要这样害我的孩子?”眼泪掉了出来。
年彻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太医叮嘱过,你现在不能掉眼泪……”眼角的余光却是冷冷地射向年冯氏与小冯氏。
盛宁郡主看向脸色变得难看的威武侯,上前安抚乔蓁,“儿媳妇,你不要难过,我即刻就进宫请伯祖父给你做主,这等妇人不配当你的祖母,相信伯祖父会比我更气愤。”
这话是她刻意说给威武侯听的,乔蓁还是圣公主呢,皇上的用意人人皆知,现在孩子没了,指不定传进宫里皇上会震怒不已。
威武侯自然也知道乔蓁的身份特殊,因为年家与盛宁郡主,乔蓁这敏感的身份才会被皇上接受,更何况他早就收到了小道消息,皇上已将太子未出生的孩子与乔蓁肚子里的娃赐了亲,可见圣心用意。
现在孩子没了,皇上震怒是必然的,这么一想,他也有几分怒火地看向年冯氏这姑姑,她就不能想长远点?嫉恨大房以后再找机会就是,等那娃娃出来再说,急于现在动手,只怕威武侯府也要跟着遭殃。他办砸了几件差事,圣眷正差,为子孙后代早就提心吊胆不已,这姑姑偏还要雪上加霜?
年冯氏看到侄子指责的目光,顿时就知道不好了,她真没做过,不,她想过,只是真没有吩咐人去买什么堕胎药,这么低级数的手段她如何会使?只是想让绿兰爬上年彻的床,然后刺激乔蓁,让她激动之下小产罢了。
“真不是我做的……”她哭诉道。
威武侯却不去看她,而是看向盛宁郡主,“郡主,这事是我姑姑的不是,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弄到皇上那儿,其余的赔礼我威武侯府必定会付。”
“我孙子的命只值那点俗黄白之物?”盛宁郡主不怒反笑道。
威武侯顿时知道失言了,怔愣在那儿,心里是恨死了这姑姑,皇上如果大怒收回爵位,他如此对得起祖宗?
“冯氏,这么多年来,我一再容忍你,想着你嫁给我也算是委屈了你,所以我想要给你补偿。”年老侯爷看着年冯氏缓缓地说,“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主母的权利,连复儿也都交由你看顾,可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最后语气加重,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哪怕一把年纪,他身上的杀气一出,还是将众人震慑不已。
年冯氏的表情僵硬,连身上的痛与抱怨都忘了,“老侯爷,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可我真没做过这伤天害理之事……”
“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你还要狡辩?”年老侯爷怒道,越是动怒他的心脏就越是抽痛,捂着胸口坐在椅子里。
“爹?”几个儿子都忙上前。
年老侯爷摆摆手,示意儿子们不用担心,他看向年复,“复儿,是爹对不住你,娶进这么个祸害,早知如此,当初爹就不负这个责任。”目光又看向年咎,“咎儿,爹也对不起你,那是你的亲娘,可她现在谋害的是我年家嫡长一脉的曾孙,我就饶她不得。”
年复与年咎的表情与心情一样复杂,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兄弟俩的感情还算不错,也是多亏了年老侯爷这么多年的教导,只是现在涉及到年冯氏,他们也就不得不各自表态。
年复一言不发。
年咎跪下来,“爹,娘是错了,可你就看在儿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吧。”
“原谅?”盛宁郡主立即接话,“除非我的孙子复活,不然今儿个谁为年冯氏求饶,那就是与我盛宁郡主过不去。”
这话一出,震得在场的人都不敢随意说话。
“祖父,现在事情已经查得清楚明白了,您说该当何处理?”年彻看向祖父,表明他正等着听他的结论,而且绝不接受从轻处罚。
年老侯爷安抚地看了眼长孙,两眼看向冯家父子:“世侄,这事你也看得清楚明白,不是我年家冤枉了她,”他的手指向年冯氏,“你把她带回去吧。”
冯家众人一听,没想到居然到了最差的地步,年老侯爷这是休妻的节奏。
“姑父,我姑姑一把年纪了,这样传出去我们两家的颜面也不好看……”威武侯忙求情。
年老侯爷摆手,“此事我意已决,我年家容不下这样的女人,让她回家还是好的,这也是看在咎儿的份上,不然我定要扭她到卫京府衙,让她给我的曾孙填命。”
年冯氏没想到这死老头居然半点旧情也不念,顿时哭出声来,“我不回去,当初是你们年家抬了我来,现在我没做过,凭什么要我回去?”
盛宁郡主上前看着她,“你不回去也行。走,我们到圣上那儿去,我倒要看看谁站在理字上。”
年冯氏不敢与她对视,其实她心里早就明白,自己八成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了让她落得如此难堪的境地,他们就舍弃掉嫡曾孙,这代价未免太大。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转头看向乔蓁,这是她的孩子,为了弄垮她而整得自己小产,她又能得什么好处?
“怎么回事,你自个儿不清楚?”乔蓁也怒目而视,并没有半分松软,“从我嫁进来的第一天起,你就在想办法对付我,我又有哪点得罪你?无非就是挡了你侄女的道,无非就是嫁给了彻之……”眼眶又开始含泪。
年彻忙安抚她,朝年冯氏斥道:“还不赶紧滚!”
这态度极其无礼,但是没有人指责他,包括年咎,这是他娘理亏在先,人家刚失了孩子,自然伤心难过,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年咎上前,想碰碰母亲,结果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只得皱眉道:“娘,你还是先随表哥回去吧。”
“连你也不要我……”年冯氏伤心地看向儿子。
年咎叹息一声,早知今日,当初何必?
威武侯也没得话说,率先就走出了这大厅,连给年老侯爷行礼告辞也没有,他心乱如麻,这事情还不知道如何收场才是妥当。
小冯氏大气都不敢喘,连姑姑都被遣回家,她也怕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盛宁郡主轻舒一口气,与年冯氏斗了二十来年,今日看她灰溜溜地跟在威武侯的后面离去,那感觉真是爽,这老太婆指手划脚太久了,把年家搞得乌烟瘴气。
这时候她把目光对准年老侯爷,“公爹,年冯氏是走了,可三弟妹还在。”
“大嫂,我没参与这件事,你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小冯氏当即道。
“你有没有参与你自个儿知道,绿兰就是你的人。”盛宁郡主道,“不过算来你也是从犯,我也不想三叔过于难堪,所以这样好了,你把中馈之责交出来吧。”
小冯氏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如纸,盛宁郡主这提议戳中她最大的软肋。
年咎却是看了眼妻子,当即道:“明天我就让她将钥匙与账本交到大嫂的手中,这家还是大嫂掌管最为妥当。”
“三叔明理,自然是好的。”盛宁郡主道,“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我是要核对账本与实数的,也别怪我这个当嫂子的不给你情面,年家是个大家族,公中有多少钱账目也要清,我就再宽限三天予三弟妹好了。”
小冯氏的手开始不停地打颤,盛宁郡主这是给她三天时间筹银子填补账目,虽然那账做得天衣无缝,换在平日她必定会拍胸脯说,你要查便查,可看到自家姑姑的下场,她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她怕下一个要回家的人是自己。
年咎立即回应,“大嫂放心,三日后我押也押着她到你那儿交清一切。”
盛宁郡主见状只是挑挑眉,表示她拭目以待。
年老侯爷看到家事已清,只是经历了这一切他到底是提不起精神来,上前看了看乔蓁,“你且好生养着,这事别再往心里去,孩子往后再怀也就是了。”
乔蓁苍白着脸点点头,对这老人,她自然而然地有几分心虚,这个老人对她不薄,自打成亲后,也是和蔼可亲的。
年老侯爷叹息一声,直呼家门不幸,然后在儿子们的扶持下脚步蹒跚地离开。
年家其他几房的人都陆续离去,再待下去他们也没好戏可看,只是女人看向乔蓁时颇有几分同情的味道,虽然这胎怀的不光彩,但是小产了哪有不心痛的道理?
盛宁郡主握住乔蓁的手,眨眨眼,表面上仍是嘱咐她好好休息看开点的官面话。
年初晴蹦跳过来,说了几句话就被她娘拉走了。
等到人都走完了,乔蓁才看向丈夫,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装了。”
年彻扶她起身,摇摇头道:“这事还没完,你还得再装下去。”
乔蓁瞪大眼睛看他,这是什么意思?随即想到什么,她的眼睛微微一眯。
年彻却是转头吩咐人去把上好的金创药找出来,给年咎这三叔父送去,不管怎样,错的是年冯氏,三叔父还是个好的。
再掀帘子进内室的时候,看到妻子进了澡房沐浴,他笑着抬脚跟上,鸳鸯戏水也是不错的。
年家发生的这件大事,想要不露出一点风声那是不可能的,年冯氏被送回娘家一事成为权贵之家最热议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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