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倒也能安慰安慰他。可是现在兵火一起,苏州受害甚烈。倭寇纵横苏、松,烧杀抢掠,到处制造无人村无人镇,简直就是二战时的日本鬼子,一群挨千刀的恶魔。
如今的苏州府已成一片白地,赵知府所能管辖的就一座府城。丢城失地,不断被朝廷申饬,他这个官当得也着急上火。
听唐顺之的话好象短期内不打算在打通苏州境内的航道,心中不觉失望。叹息道:“唐巡抚,百姓苦啊!朝廷大军一到,战果寥寥不说,还就这么撤下去,难免让百姓心凉。民心一失,今后下官征丁征粮怕是不易,还请唐巡抚三思。”
这样的车轱辘话他这几天已经说了许多遍,换别人是唐顺之早就勃然大怒了。
唐顺之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和他置气,再说他这几日也是疲惫欲死,精神萎靡,也没什么劲。就安慰道:“你们下面的难处本巡抚知道,知道。不过,兵者国之大事,当慎之又慎,不能意气用事。”
正待再劝,就看到刘显驰骋大步走进来。
“显驰,你不在兵备道筹备钱粮回来做什么?”
“有要事禀告抚台。”刘显驰是个军官,可没有唐顺之的好脾气,瞪了赵知府一眼,道:“赵知府,请吧!”
巡抚是朝廷特派的钦差,三堂中排名第一,掌管一省军政,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唐顺之挂了个右佥都御使的头衔,所以被人称之为抚台。台,泛指中央机关。
至于在福建的胡宗显,挂的是尚书头衔,品级比唐顺之高,乃是高官官员。所以,被人喊这部堂。部,六部尚书;堂,指的是三堂中的总督或者巡抚。
听说是机密军务,赵知府这个地方官自然不好旁听,只得起身告辞,郁郁不乐而去。
等到他告辞而去,刘显驰,低声在唐顺之耳边道:“抚台,末将暂代兵备之职之后,发现府库看守有贪墨钱粮的嫌疑……”就把于重九一案大概地说了一遍。
唐顺之:“乱世当用重典,治军当镇之以力。于重九等人虽然贪墨的数量不多,也是军户所约定俗成的旧例,若是在太平年月当可一笑置之。你要在兵备道立威,区区几个小卒办了也就办了,何须禀告老夫?”
“抚台,这其中有个人犯姓周名楠,据他是淮安府安东生员,他……说库房里短少的药材是抚台的命令,都解送到你这里来了。”
唐顺之淡淡道:“未有此事,我身子虽然不妥,但军中尽有郎中下药,还用不着天二库的草药。咦,显驰,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发现刘显驰话中有未尽之意,好奇地问。
刘显驰:“那个周秀才说抚台身体不妥,说的情形和抚台完全一样,又说若不治,怕是要病入膏肓。看他模样,好象能治你的病。抚台你一肩挑着江南大局,若身子不好,我大明东南局面怕是就此糜烂到不可收拾。末将不敢大意,忙带他过来,要不,抚台叫他看看?”
是的,唐顺之最近一段时间常常口鼻流血,和人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股奇怪的臭味,一天到晚也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叫郎中看了许多次,人参、鹿茸一类的补药也吃了不少,却没有任何效果。
如果唐顺之真的病重不治,那就是明军的巨大损失。可想,到时候部队会乱成什么样子。至于围剿入侵的倭寇,也谈不上了。
没错,周楠说得对,唐公的身体状况乃是军队一等一个机密,确实不能对外人讲。
这也是先前周楠在兵备道说“此事情关系到军国大事,恕我不能细说,否则,只怕要耽误抗倭大事。”时,刘显驰二话不说,就带他来行辕的缘故。
作为带兵大将,刘显驰自然知道唐顺之若有个三长两短,对这场战事意味着什么。
“本巡抚也是年纪大了,故尔精力不济。人年纪一大,哪里会没有病痛。还用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指手画脚,真是笑话了。显驰,你也是个统帅千军万马的人,就这么被人哄住了,三岁小儿吗?”唐顺之淡淡地说,又一挥手:“把人带回去吧,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被他训斥,刘显驰面带羞愧,正要下去。突见唐顺之神色一凝,然后伸手捂了一下嘴。
等到手摊开,掌心竟是一枚掉落的牙齿。同时,他口中全是鲜血,竟遏制不住。
竟不住大叫:“抚台,你怎么了,快叫郎中,快叫郎中。”
刘显驰本是一个小军官,能够做到副总兵,乃是因为作战勇猛,被唐顺之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的。唐顺之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是他的父兄。心中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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