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门才推开一条缝,懒洋洋的门房眯着眼睛,在正午的大太阳下打量来人的草帽和粗布短衣,不耐烦道:“谁呀?”
马老大道:“我们找你们齐大官人。”
门房笑道:“你当这里是你家种的地么?我们官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马老大照着赵昔先前的嘱咐道:“那边那位是赵大夫,是来替你家大小姐看病的。”
门房这才把视线转向树下的赵昔,见他也是一身粗布衣裳,满身风尘,当即不屑道:“你当我家官人和你这乡下人一般见识?这人自己都是一副痨病鬼模样,还救别人。我家大小姐的病,那是连并州宁大夫都治不好的顽疾,你们这些乡野郎中,要骗钱财,往别处去。”说着就要关门。
马老人一把扳住门怒道:“你这门子,有人到你通传就是了,少门缝里看人——”
门房道:“看扁谁了?我看扁谁也不会看扁你!穷鬼!”
赵昔听到这一句,便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了,像齐府这等大户人家,门房向来是十分赚利的差事,因为外人拜访府中主人,总要经过门房通传,送的礼物也要经过门房的手,所以来拜访的总不免多拿些钱物,才使唤得动这些人。
赵昔走过去拍了拍马老大的肩,将一点碎银递到门房手里:“这点子钱当是请小哥的茶水钱,还请通传。”
门房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才转怒为笑道:“嗳,这就对了。您二位等着。”转身悠悠地去了。
马老人见他走远,不忿道:“这齐家从上到下,没一个正人。赵大夫,难怪你要先去当铺换银子。”
赵昔微微笑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正是这个道理。”
二人站在门前又等了许久,那门房才回来道:“我们老爷正在见客,你们二人随我到偏厅等候,等老爷见完客,再见你们。”
赵昔点点头道:“劳小哥带路。”
门房哼笑一声道:“不是我带你们去,我还得守门子呢。七宝。”他朝身后喊了一声,“你带这两位去偏厅坐着,给他们上两碗茶,等着老爷过来。”
他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来,却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看着十分机灵的少年,戴着小帽,扶了扶帽沿道:“哎,三财哥,交给我吧。”
声音清朗。赵昔眉心几不可察地一动,向对方看去,那少年也正觑着他,视线相对,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带出几分少年人的腼腆来。
那被唤作七宝的少年转向门内右边道:“二位这边走。”
赵昔和马老大被他带到偏厅里,七宝又道:“老爷还在会客,不时便来,二位稍等。”说完转身向屋后,几个老婆子烧水沏茶,七宝拿一个托盘端了两盏,走上厅来,“天儿热,两位喝杯茶解解燥。”
马老大本来被那门房的态度闹得十分不忿,此时见这少年小厮待人周全,进退得体,火气倒是消了一些,又见赵昔,他正垂眸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宝端了一盏茶与马老大,又端了一盏茶给赵昔,他头也不抬地接过,忽然手指一抽,茶盏未拿稳,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只见这小厮手腕一翻,旁人眼前一花,那茶碗已好好地落在他手中,半点茶水都不曾漏出。
赵昔惊叹道:“好功夫。”
七宝僵了僵,将茶递给赵昔,才收回手道:“小的端茶倒水惯了,算不得什么功夫。”
赵昔半带笑意地低头喝茶,心里却想,才只是第一天离山,就遇到江湖中人了吗?
七宝自知刚才一时不察,落了下风,抿了抿唇,退到一边,暗暗打量一身风尘疲敝的赵昔。
马老大看看赵昔,担忧道:“赵大夫,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你这身体还受得住么?”
赵昔笑道:“无妨。喝了这里的茶,觉得好些。”
马老大还未说话,小厮先道:“先生身体不好?我叫婆子再沏碗茶来。”
赵昔有些讶异,抬眼去看那少年,一开口就叫他先生,虽有试探之心,却无敌视之意,应该不是仇人。
不是仇人的话,总算好办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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