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之营伍,大致伍长、什长、哨总、部总、掌旗、都尉为序。流贼之战,最擅伏击,其左右埋伏,更番迭承,防不胜防。”
“作战时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若战破其三重,骁骑殊死拼斗。若是不敌,贼马军,骁骑,老营立时脱逃,他们精锐不失,转战别处,片刻又集兵数万。”
“此些精贼,人人有马,或跨马二、三匹,官兵不过马三步七,追逐极难。若是追得紧,粮草不易,倏忽之间,贼老营精骑又至,官兵每每大败。”
洪承畴搜索着脑海当中的记忆,为多尔衮描述着关内这支强悍的武力的作战特点。
在他看来,现在的李自成应该还是当年被他和孙传庭在潼关南原打得抱头鼠窜,身边只剩下十余骑狼狈逃入商洛山的流寇头子。所部兵马再多,也不过是裹挟了几十万的饥民而已。
“若是以先生看来,李闯在关内迭克名城,该是如何办成的?”多尔衮的话里,明显带有质疑的味道。他也不是没有带兵进入大明腹地过,那一座座城池,若是守将坚决将士用命的话,怕是这群洪承畴口中的流贼很难攻克。
“王爷却是不知。流贼善用细作,或携药囊蓍蔡为医卜,或缁流黄冠,或为乞丐戏术,观各城虚实,或为饥民饥军内应。他们盈千盈百,往来城中,不知是贼是兵。流贼大队攻城时,他们或是在城内杀官纵火,或是打开城门接应大队入城。几时见流贼打过硬碰硬的攻坚战?若是他们遇到了王爷当日的守御,只怕积尸遍野也未必能够破城而入。当年的洛阳城,高迎祥以十余万陕西流贼围攻,也是铩羽而归。为何李自成以万余新附之贼便能轻易破城?其中关窍便是在此!饥民、变兵从中相助而成!”
多尔衮虽然怀疑洪承畴的话,但是却一时找不到理由。他从七哥阿巴泰口中得到的印象也是与之相差无几。流贼善于运动,可以连续几日几夜的远道而来,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是,却很少给阿巴泰的正宗辽贼硬碰硬的打一仗。
完全就像是一群草原上的野狼一样,远远的缀着目标,一旦发现目标有疲惫松散的迹象立刻便扑上来狠狠的撕咬上几口,然后,当对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便扬程而去。你若是追击,便正中下怀,他们会牵着你大兜圈子,等你再次出现松懈疲劳的时刻。若是不追击,他们便会继续远远的跟随着你。便如同一贴狗皮膏药,一条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奴才近日听闻。李自成又有渡河窜入三晋骚扰的迹象。以奴才愚见,黄河天险,向来都是飞鸟难渡,只怕李自成的流贼要在秦晋之间的这段黄河上流尽了鲜血了。便是侥幸不顾伤亡,窜入了山西,处处坚城,各地官绅又是为了自保身家,势必拼死力战。到那时,处处都是睢阳。人人都是张巡。倒是要看看李自成又有多少兵马可以消耗掉!”
“先生的意思是,流贼可以不用去管他,只看他们如何在山西境内被消耗掉?”
“正是!流贼之作为,无非是为圣天子清道尔!”洪承畴先是不着痕迹捧了多尔衮一句,然后继续说:“以奴才看,李自成在山西滋扰,得利的只怕只有李守汉一人。他扰动的越是凶狠,李某人的南粤军便越有理由北上。此人已经用东南互保的一纸文书。囊括了黄淮江汉之间的大片土地了。到那时,他别遣一旅之师北上。声称流寇骚扰圣驾,将崇祯小儿裹挟到南京,成为他手中傀儡,不是更加容易控制?”
“若是到那时,这黄河以北,便是我大清与流寇争夺之地!”
至于说如何与李自成争夺黄河以北的广袤平原。洪承畴却也有一番见地。除了军事上要以堂堂之阵,以精锐骑兵死死的盯着李自成的嫡系老营人马之外,更是要以孔有德等人的乌真超哈大炮狠狠的轰击李自成所部据守的城池,野战时则是以炮火轰击阵列。在心理上给流寇以巨大压力。
除了军事上发挥满清军队的优势以外,更是要利用人心向背来对付李自成的流寇!不过。洪承畴所说的人心,可不是那些粗手大脚满脸黧黑的农人,也不是那些被沉重赋税租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得已举家外出变成饥民、流民的那些百姓。他说得,是各地饱读诗书,被朝廷以优免则例恩养了数百年的读书人、官绅们!
“以奴才之愚见,如果要入关伐明,不要轻易攻打山海关,应像过去那样绕道长城各口,置吴三桂所部强兵于不顾,突入关内。同时,请王爷严明纪律,令八旗各部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同时,广揽人心招降纳叛,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以此收拢人心,与李自成周旋。奴才敢断言,若是如此施为,不消一年,直隶、山西、大同各地,便尽数归我大清所有。”
至于说如何废除李自成与李华宇在山东、山西、陕西等地推行的各种恶政,恢复万历年间旧制度,以令天下士民稍加喘息,同时,以尊师重道,尊孔读经等种种口号和行动,向天下士子证明,咱们才是正宗的儒家弟子,是合法的政府才能有的做法!
种种手段,听得多尔衮匪夷所思,但是又是入情入理。
“奴才今日在王爷面前斗胆狂言一句,上述各条,再有便是原官留任,不咎既往等作为之措施一出,当是各地纷纷反正来归,各处士绅组织义勇驱逐流贼与李守汉所部爪牙。”
“那,先生,若是有您方才所说的,守睢阳之张巡,又该如何处置?难道要屠城以为来者树立个榜样吗?”多尔衮有意提出一个问题,试图考较一下洪承畴。
“不然!”洪承畴很是坚决的否定了多尔衮的这个提法。“奴才听南路来的商人说,李某人在南粤各地平乱,讲得是所谓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一点,我大清也可以拿来使用一番。”
“若有城池抗拒不服,对抗天兵,城下之日,官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者,破格封赏。此要务也。”洪承畴拽了一句文。“王爷您想,守城的官员知道自己守城的结果是什么,还有谁会守?他们的部下当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算打开城门充当内应以求得封赏!”
“可是,先生您有一点不曾虑到。”多尔衮命人将奶茶撤下,吩咐给洪承畴准备夜宵,又有人沏上茶来。
“我大清此番入关,便是尽发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之男丁,也不过十万余兵马。与流贼动辄百万人马对抗,如何能够抗之?”
洪承畴闻听此言,不由得笑出声来。“王爷这是在考较奴才吗?难道您忘记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了?”
在八旗制度完善后,清军与明军交战,向来第一波先驱汉八旗作战,第二波驱蒙古部落兵作战,第三波驱东北各部落兵作战,第四波驱蒙古八旗作战。最后才是八旗满洲的军队上阵。
“汉军八旗之战力,无论如何也是要比那些饥民强上几分吧?以各部兵马轮流与流贼之兵作战,消耗他们的士气与战力。到了关键时刻,王爷这几年一手调教出的火铳兵,便可以用来对付李闯的老营了!只消得老营被歼灭,各营统领死伤几成,流贼便不足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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