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我心里悸了一下,打了个冷颤,回想起这几天老程的表现,我越发肯定老程这个人不简单,如果他是伪政府军的间谍,那么……想到这里,我感到后脊梁骨嗖嗖的窜着冷风,整个人都快要炸起来了。
“轰——”一阵剧烈的炮声从金州方向传来,我赶忙转身向远处看去,金州那片有点泛白的初晨天空通红通红的,于慧应该已经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击。根据我的判断,今夜我军出发前,敌军或许已经知道我们的意图,如果说这是一个圈套,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转过身对林锋说:“指挥所就安扎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你在这里安排。我要马上去见申旅长。”
“石哥,出了什么问题了?”林锋看见我一直在微微的抖着。的确,这个时候我做不到完全的冷静,极力掩饰紧张的后果就是,让别人看起来更加的紧张。我没有回答林锋,而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想那么多,就朝着申银可能来的方急急的奔过去。
这个时候,金州方向的炮声响的更厉害了,我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那炮声不仅仅是我军炮营的榴弹炮,更多的是来自金州城和城外茅山腰传来的更大口径的火力,听声音,这个前天侦查还只有一个团防守的金州县,居然配备了日制九六式150重加农炮。配备这种重炮,应该至少是有主力营级以上的炮兵单位在金州。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些已经完全证明了我的担心,敌军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坐等我军今夜的奔袭,我想作为炮兵战术高手的申银,应该也能从炮声中听出来吧。
申银的吉普车急匆匆的迎面开了过来,我急忙冲了过去,司机一踩刹车,吉普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怪叫,车头狠狠的点了一下,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赶忙跑到车窗前,申银已经将车窗摇下,脸色铁青的看着我:“小子,你也看出来了?”
“旅长,我现在为止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我们是中计了。”我焦急的说。
“不是基本,就是中计了。”申银沉着脸,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土山上的爽朗。“电令洪远,106团全部撤回,不管是否遇到敌军,是否有皇堂的残兵可以扫,快,立刻全体撤回。”丨
“是!”边上的通讯兵立刻就地发报。
“走,找一个高点。”申银示意我上车。
“旅长,前面就是皇堂的原指挥部所在,应该是这个据点最高的炮楼,教导队已经在安排。”我一边往车上爬,一边说。
“快走——”没等我关上门,汽车便迫不及待的向前飞去。
站在炮楼顶,用望远镜能稍微了解金州的一些战况,长达一个小时的炮战,我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和我判断的一样,不论城里还是山上都隐藏了不少重炮,尤其是茅山山麓的大炮,居高临下的轰击,让于慧苦不堪言。整整两个旅近八千步兵被压制在薛埠集无法前进一步,如果强行突击,必然会造成严重的伤亡。我军是攻,敌军是守。而且敌军如果早有准备,城防必然做了加固,弹药也必然有充足的储备,如果真的这样大炮对轰的耗着的话,不到中午十二点,炮营的弹药就会耗光,没有了大炮的支援,步兵攻城讲更加困难。
申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金州起码有一个加强旅在守,人数对等,武器还略高于于慧,不如趁江镇要塞的援兵没到,赶快退回来。”
“旅长,你的判断是最优选择,我觉得应该建议于师长。”我焦急的抓住了申银的左手。
“你不了解于慧。”申银摇了摇头,“他打仗一向以大手笔,大场面著称,秋风扫落叶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而且好一个面子,今天这个仗,金州的炮声一响,他于慧就应该知道敌人早有防备,但是依然还在打,为什么,一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一仗是他提出来的,这样回去没办法交代,所以他还有侥幸心理,说不定再轰一段时间,会出现可乘之机呢?我不建议他退,说不定再过个一个小时,他看看实在不行就退了,我一建议,他作为总指挥面子往哪里放?不把炮弹全部甩光是万不肯罢休的。”
我紧锁着眉头,难道面子比士兵的生命,比第六军的家底更重要些吗?
“报告,106团撤回来了,在据点西北原地待命,洪团长报告,追击过程中发现皇堂撤军队形整齐,并没有多少慌乱,并且在快接近丹阳的时候,前面侦察兵发现了敌军的坦克。”通讯兵接到106团的回电,立刻前来报告。
“不好!”申银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命令106团在据点西北沿着据点挖出两道反坦克堑壕,挖好后,全部退回堑壕以南,据点以西位置,就地驻防。107团进入据点各明暗堡,一级战备。”
“是。”
“石杨,请以教导队的名义,拟一份电报给戚州。”申银拉着我下了炮楼顶,径直冲到通讯兵面前,神情非常严肃,“告诉军座我们这里的紧急情况,让军座命令于慧立刻撤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即使金州攻下了,也是守不住的,更别说再袭溧水了。”
通讯兵纪录完,朝我看了一眼,我点了点头,在稿件上签字。
“发——”我的笔还没有放下,申银就朝着通讯兵吼着,情况非常紧急了。
“嘀嘀——嘀——嘀嘀嘀…………”整个指挥部的空气非常沉闷,异常的安静,只有通讯员发报的声音,申银背过身,站在北面机枪眼前,看着皇堂北部的情况,双手背着,左手在狠狠的掐着右手的拇指,整个人紧绷着。
“轰————轰————轰”巨大的爆炸声在据点的北部响起,我立刻跑上楼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敌军在不下12辆97式日式坦克的掩护下,开始向皇堂推进,106团的反坦克堑壕只是匆匆的挖了一条,在猛烈的炮火的轰炸下,被迫退至皇堂西北角,仓促开始迎战,但是所有步枪反击在一个坦克连以及两个步兵团的冲击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反坦克堑壕只是让敌军的坦克暂时停了十几分钟,这些移动炮台,在堑壕前立刻变成了固定火炮堡垒,不断的进行速射,106团临时建立的三条防线,被轰炸的稀里哗啦。在20分钟后,工兵填好了所有的堑壕,敌军的坦克又开始往前逼近,106团终于抵不住这种快速的消耗,不再硬拼,迅速后撤。这个时候,敌军基本进入了据点各火力点的射程范围内,几乎同时,所有的炮楼上的重型机枪和迫击炮都仿佛憋了许久的猛兽,冒出了愤怒的火舌。
步兵怕机枪,但是坦克不怕,虽然一些坚固的炮楼一时间并不怕坦克这种小口径的速射炮,但是,他的炮弹,却让楼顶上的机枪手伤亡惨重,几乎每个炮楼上每隔几分钟,就要有机枪手牺牲,需要新的敢死士兵冲上去。我猫着腰在中心在炮楼顶端观察了许久,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赶忙冲到二楼的指挥部,跑到申银身边:“旅长,这样下去不行啊,这坦克没有办法啊,如果让它这么冲上来,步兵在后,敌军就能很轻易的从我们手里夺回据点!”我狠狠地把自己满是泥灰的帽子甩在地上,“唉,应该留几门榴弹炮在据点,哪怕一门,也好啊。”
申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一点点表情,然后走到我的军帽旁边,弯下腰捡了起来,轻轻的掸了掸上面的泥土,走到我面前,慢慢的替我戴好,又帮我整了整衣领,“战场上没有如果,没有应该,只有现在,战争没有后悔,要么解决问题,要么和问题一起死亡,任何时候,保持冷静。”
“可是……”
“通讯兵!”申银眼睛看着我,嘴里在指挥着战斗,“让洪团长执行10人敢死爆破。要求支团长的107团所有重型武器不惜一切代价压制坦克后的步兵,尽量吧步兵和坦克分离出一段距离。”
“是!”
做好安排,申银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个人缓缓的向楼梯走去,我觉得他的步伐有点沉重,我不知道10人敢死爆破是什么,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跟着申银走上了楼顶,我从他递过来的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战术,106团的十名士兵排成了一个纵队每个纵队的前9个人,都把一个湿透的棉被捧在胸前,第十个士兵,拿着10个一捆的手榴弹。纵队选择坦克炮管反方向奔向突在最前的一辆坦克,等到坦克兵发现,调转炮管,由于距离太近,坦克的大炮己无法轰击到冲过去的士兵,在坦克两边的敌军步兵似乎发现了我军的意图,在我军重火力点的压制下,不惜一切代价的射击着冲过去的纵队,我军的敢死队是十个人一个纵队,牺牲一个人,能换来这个纵队离坦克又近了五六米,到这个纵队牺牲的只剩差不多最后一个士兵的时候,他们也跑完了距离我们的阵地到坦克前的40多米路,最后一个士兵就地一滚,活生生的滚进了坦克底盘,同时拉响了手上的那捆手榴弹。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耀眼的火光,那辆坦克冒出了熊熊烈火,而那10个刚刚还如此鲜活和无畏的年青生命,也随着雄雄的烈火,消散在了滚滚的硝烟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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