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痴一生足不出寺,也很少与人说话,师父说他无出其右,他虽然不是十分自满,也觉着自己至少算得不辱先师,可玄颠一席话,他陡然发现自己大是不足,一时间满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玄颠又道:“不知道香瓜能救人也就罢了,你可知道香瓜煮熟了有何功效?香瓜半生不熟吃不吃得,整个儿咽下去会不会噎死人,给小孩吃如何,给病人吃如何,给妇人吃如何?”
如痴听得满面乌云,大汗淋漓,说道:“这些……这些书上并未记载。”玄颠道:“没有记载,你就不会自己琢磨?”如痴只是点头,却忘了答话,心忖:“年年此季,我都吃不少香瓜,为何竟连如此简单而又精深奥秘的问题也没想到?亏得我方才还有脸说什么两百年来无出其右者,实是惭愧之极。”长叹一声,又想:“是了,香瓜如此,青瓜不也是如此么?南瓜、西瓜、冬瓜、豆腐、豆芽不都是如此么?大千世界,食物何其多也,而吃法又变幻莫测,数十本医学典籍所载,实是九牛一毫,沧海一粟,宇宙一埃。”想到此,不禁大感无助,是时日色朗朗,他却觉着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了。
玄颠白眼一翻,说道:“这么多年,你果然是白活了。”
如痴道:“法师说得是,弟子白吃寺中米饭六十二年,可却蠢笨至此,全无功劳,实是罪该万死。”
玄颠道:“你若就此死了,你师父非在地狱再被你气死一遍不可,这还不算最坏。”
如痴道:“那……那还有更坏的?”
玄颠道:“此事传将出去,天下人都说大慈恩寺千年深厚积淀,寺中和尚却不如一个既不会武功,也不会医术的女娃娃,不止方丈丢脸,首座丢脸,你丢脸,大慈恩寺从此声誉扫地,大伙仰慕这个女娃娃比和尚厉害,都要她来做方丈,寺中同门一气之下,气死的气死,走的走,溜的溜,就算厚着脸皮不走的,也只好拜女娃娃为师了。”
如痴听得浑身发抖,说道:“拜这位女施主为师,那怎么使得?”长叹一声道:“这可都怪我……怪弟子学艺不精,让好好的一个大慈恩寺就这样没了。”
玄颠道:“是啊,到时候这女娃娃把大慈恩寺名儿一换,叫做个……姑娘,你叫什么?”
哈玲珑知古钺聪无事,心绪大好,此时听玄颠胡说八道,如痴竟信以为真,在一旁强忍住笑,此时说道:“我姓何。”
玄颠道:“那就叫做个何仙庵,不,叫何仙姑,你说你死了以后,你师父一听大慈恩寺改作了何仙姑,会怎样?”
如痴面如土色,说道:“这话说不得,说不得的。”
玄颠道:“所以啊,眼下只有你想法子让陆掌门早些醒来,虽然无法尽数弥补你的过错,总算能减轻罪过。”
如痴愣怔半晌,只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说道:“也只好如此了。”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哪本书上记载了让人速醒之法。也不打招呼,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心想:“难怪掌门对法师礼遇有加,原来他不仅武功深不可测,更是慧根独具,见识超卓,还能预见未来,多亏了法师,让大慈恩寺免于浩劫,免于改为何仙姑,也让我始悟天下之食物,竟是如此奇幻奥妙。”他刚走两步,一脚绊在门槛上,摔了个狗吃屎,他翻身爬起,也不拍净身上泥土,径自去了。
哈玲珑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玄颠却一脸正经道:“这个老和尚,吹嘘自己了不得,原来屁大的本事也没有。”他于医术丝毫不懂,哪知让人速醒,与让即将断气之人多活一天一样,世上无人能办到。
哈玲珑见他也煞有其事,心想:“他也不大正常,我还是少说话为是。”说道:“法师,还要有劳你去抓药。”
玄颠拿起如痴方才开的药方,神色十分怀疑,一边走一边道:“也不知这个药方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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