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冲点点头,道:“只怪‘酒中仙’味道实在特别,在下的鼻子又实在太好了些儿。望薛公子莫要见责才好!”
薛寒衣不语。
“其实若仔细论起来,薛公子还是我张家的少主人呢!”张冲笑道。
薛寒衣冷笑道:“不敢当,张大人又何必客气?掷杯山庄早已没落,江湖中还有谁人记得?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牢落江湖人罢了!”
他忽然望向远方,眼神里再次充满了忧伤,让人看了也觉伤感。
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
他离家远游,独闯江湖,江南拜师,是否打算重振家声?还是单纯地想要历练于江湖?这一切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家族职责迫使他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答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在江湖,总有斩不断的恩怨,甩不掉的包袱,理不清的情仇,解不开的心结。
小人物如此,大人物更是如此。
又有谁能真正地做到快意江湖呢?
绝没有。
已过去大半个时辰,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已渐渐多了起来。
阳光依然很灿烂,只不过这时已可透过窗子照在人身,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挨着张冲左边的刘进自醒转后,一直看着他们自说自话,却丝毫不谈他们本该关注的案件,起初性命操之人手,自然不好发作。这时却已不耐烦了,于是他拉了下张冲的衣袖,小声道:“大人,案子……”
张冲会意。
他正打算说话。
他还没张口。
阳光明媚,卢思存的脸上忽然没有了笑容。
她不笑的时刻比之方才似乎瞬间老了许多。
她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虽然仍有着年轻的眸子,秀美的肌肤,可她毕竟已不再年轻。
因为她早已为他人妇,少女心性也早已磨平。虽然有时也会为一些俏皮话发出少女的特有的咯咯笑声,心态却全然不同。因为那样会显得她年轻,她不愿服老。
除了在装“毒姑”的时刻之外,大部分时间她都特别注重自己的仪容。
这是不是因为她丈夫曾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抛弃过她呢?
一个女人被抛弃过一次之后,绝不会想被抛弃第二次的。
因此她格外重视自己的外表,甚至比年轻时更甚。
她本是江湖少见的美人,她年轻的时候,也不乏有俊雅公子紧追不舍,事实上有很多人也都不错的。
可她那时谁都没有瞧在眼里,她总觉得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都太过矫揉造作,实在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男子汉。
她觉得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幸福更要自己去争取。
所以,她走出了深闺,下了绣楼,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江湖游历。
她希望能遇上一个翩翩少年,最好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那样,才不负她这如花般妍好的姿容。
于是像许多无知少女一样,她开始幻想着她的意中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重围如燕尾,宝剑似鱼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是她心中为意中人设想的英雄形象。
然而世事似乎并非一如卢家四小姐设想的那么一帆风顺。她游荡许久,除了使得卢四小姐的声名更著之外,她似乎一无所获。
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英雄人物,只不过那些人不是太老就是太丑,与她理想中的形象实在相差悬殊。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她走了许久,几乎已到绝壁。
终于,在关外,她遇到了一个少年。
那人既无玉带缠身,也无宝剑悬腰。那人也不是什么英雄。
他头上只简单地带个方巾,身上罩着件杏黄色的袍子,衣饰既不华美也称不上朴素,几乎可说是寒酸,肩上还背个竹箧,手里也只拿着个虎撑。
他只是个普通的郎中。
无论怎么看,他也只是个游方郎中。
甚至他的任何一个同行都比他强。
至少别人不会跑到关外游方,至少人家衣食无忧。
可他呢?除了这身行头,他还有什么?
如果除去他的行头,几乎没有人会觉得他与乞丐有所差别。
事实上有些地方,他还比不上乞丐。
可就是这一无所有的郎中在她最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丝希望。在她最最寂寞的时候,给她伸出了温暖的友谊之手。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他只不过,在她生病的时候,当掉了他家传的走穴金针,租了一处草房,给她熬了些草药。
他只不过,在她难受的时候,把他书箧里的医书掏了出来,让她尽情的撕,因为他也知道女人有“裂帛一笑”的旧典。
他与她萍水相逢,他对她知之甚少。
可那又怎样呢?
他为她做的事并不后悔。他只是下意识去做,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
所以,她认定他是她的英雄。
他傻笑,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实在给不了她什么。
她很认真地说,“你虽然几乎一无所有,可你已把你所有的都给了我。”
一无所有的人对自己仅有的总是特别在乎。那东西可能值不了几个钱,却已是他的全部。一个人如果能把自己的全部交给另外一个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卢思存并不笨,所以她知道这道理。
她很感动。
所以,她和他成亲了。
……
只是她实在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也会偷腥。
所以,直到他身死,她都不肯原谅他。
她一气之下离了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变成黄脸婆了。
嫁过人的女人为什么总是老得特别快呢?
对着这张脸也难怪丈夫不珍惜她。
此后,她开始用最好的胭脂,上等的刨花。也特别注重对肌肤的护理。
其实内心深处,她是渴望跟丈夫重归于好的。因为她早已后悔当初负气出走的草率。
当诸葛方求她原谅的时候,她心里着实很欢喜。
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回家,因为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她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会背叛自己,所以她开始暗自查访。
一查之下,她发现了个极大的秘密。所以她现在还不能回家。
她用的是另一个身份。
她不想暴露,也不想牵连别人。尤其是诸葛方。
而现在,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她眼里忽然有了泪水。
良久,她忽道:“两位大人,不知拙夫的案子两位准备怎么查访?”
张冲沉吟半晌,道:“在下想来想去,以为还是先查访一下案发现场为好。虽说难有什么进展,但找到些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曲非烟冷笑道:“张大人太谦虚了,才几个时辰,你就用三言两语揭穿了我师傅和薛公子的真实身份,似你这般手段魄力,还真是天下少见,这案子于你还不手到擒来。”
曲非烟虽也知道,她师傅故意露出破绽给他,才让张冲解开身份,但是他这般敏锐的洞察力也确实让她心惊。尤其对薛寒衣,张冲几乎是只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让他自吐身世,立意之巧妙,猜测之大胆,虽是有违常理,却不得不让她心服。
可她娇纵惯了,纵然心里佩服,嘴上却并不松口。
张冲笑笑。
除了笑,他还能说什么呢?
“在下听说,江湖上已发生了多起命案,不知张大人觉得这几起案子是否有所关联?”薛寒衣道。
“嗯,根据在下多年办案的经验,应该是的。”张冲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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