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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静静的坐在屏风后,却不知该说些甚么。外面的那个郎君,赵东楼也好,小郡王也罢,于她,都是一个陌生不过的人。虽在张府时蒙他解围,然往事如斯不堪,她并不愿出言相谢。
面前的百子屏风,活活泼泼的刻了许多嬉笑的小娃,憨态可掬。留了鹁角儿的男童,抱着偌大的粉色寿桃,圆滚滚的胳膊,似可掐得出水来;蹲踞在树底下斗蟋蟀的小儿,拍手欢呼,天机烂漫;围绕在货郎担前的娃儿,短短胖胖的手指,指着担子上各样稀奇物事,眼中满是艳羡……。六郎,嫌玩物丧志,却是从未斗过蟋蟀呢!
容娘漫无边际的想着,不提防小环一旁推了她一把,她“啊”的一声,茫然的看向小环,后者眼中提醒的意味明显,她方想起外头的赵东楼来。她收敛了涣散的神思,在屏风后福了一福,道:“小郡王有礼了。”
赵东楼正将乡间的粗茶当临安的龙凤团茶来品,忽地听到容娘的声音,他不由勾了嘴角,将唇边的黑瓷茶盏搁在一旁的桌子上,回了声小娘子有礼。如他记得不错,这可是他头回听到容娘的声音,果然,声如其人,清冽如泉!
“郡王情谊深重,待友至诚,容娘也沾光不少。如今容娘此处已万事齐备,并不欠缺甚么。还请郡王莫再馈赠,否则容娘深感不安。”屏风后那个深感不安的小娘子款款而谈,镇定自若。
赵东楼微微一笑,他身子往后一靠,懒懒说道:“我可并非为了七郎情谊来此,小娘子也不必不安。不过些许物事,不值甚么。”他说得大大方方,竟是要将话语挑个明白,再不让容娘有机会借了七郎避让。
容娘惊慌不已,她并非毫无知觉。然她久居内室,实不知世上竟有如此人物,将此等事情说得坦荡无比。容娘心慌,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小环,小环傻傻的看着她,两人的眼睛里俱是不知所措。
屏风后默然无声,赵东楼心情却无比畅快。那个河边放灯、愁绪缠绕的小娘子,那个山顶怡然赏景、云淡风轻的小娘子,那个船上脸色苍白、却敢举簪相助的小娘子,不过是寥寥数次相遇,却让他念念不舍。
“如此,容娘更不敢受。容娘虽独居在此,然娘亲教养不敢稍有违背,不好久留郡王,还请郡王见谅。”
这竟是要谢客了,赵东楼不由哑然。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小娘子不必惊慌,我自去便是了。”果然他抬脚便走,好些天不再来。
容娘吊着的心渐渐放下,长日无聊,她见魏老三那几个小儿衣衫褴褛,不能蔽体,鼻子底下终日流着两条长龙,便叫小环春雨两个寻了些布头,与卫大娘一处,裁裁剪剪,也做成了好几件冬衣。
魏老三浑家受了,感激不已,领了几个小的来磕头谢恩。容娘越发兴起,索性将不要的旧衣改改,散与庄上的女娃儿。卫大娘一直担心容娘存了愁绪,如今她寻着这样一桩事,却是最好不过。
然善事做多了,却扯出一桩纠纷来。
庄上的孩童渐渐知道,主人家住了一个天仙般的小娘子,时不时的便有衣裳送出来。那些冬日里习惯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孩,乌脸乌嘴的,如今穿了结实的衣裳,身子暖和了,也知道将脸面洗净。采了新鲜野菜,钓了鱼虾,便偷偷的放在大门口,敲响了门飞快溜走。若是主人家娘子知道,定会打发人送铜钱过来,那样却是极丢面子的一件事情,好似丐儿去乞讨一般!
然也有人趁便去得这几个铜子的。庄子东头的邱孝儿,鬼精灵一个,每每将三四条小鱼串了,重重的敲了大门,待听到里头来应门,方背过身作欲走的模样。自然他得赏钱的次数便多了,庄里头的其他孩童皆是不屑。
这日,邱孝儿故技重施,得了赏钱回家时,却在拐角处被几个小子揪住,狠狠的揍了一顿。他土头土脸,肿着眼睛回家哭号,他爹娘瞧见,心疼得紧,问了人名,便亲往那几户去问责寻事。
偏偏打人的小子倔得很,嘴里头承认打了人,却说邱孝儿贪财忘恩,活该。几家大人也在一旁斗嘴,到最后,竟然由口嘴官司,惹出一番拳脚斗殴来。因冬日无事,各家闲人俱往围观,好大的阵仗!
容娘正在家中学做新鞋,春雨兴奋的进来,说外头有好热闹看。她两眼闪闪发亮,实是想去一探究竟。
容娘已听到隐约喧闹声,只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索性要春雨去打探一番,左右她年纪小,行动利索的很。然春雨未出大门,邱庄头却来了。
原来那几户人家纠缠在一处,旁人拉扯不开,邱庄头一顿臭骂,倒叫那一群人迅即分开。你道邱庄头有甚本事,不过是利益相逼罢了,他称若再不住手者,便将各人牲畜喂养事务停了。一时各人虽心有怨愤,却迅即停了争斗。
邱庄头请容娘莫再打赏,他言语爽利,直言直语:“小娘子不必与他们客气,不过是几条鱼虾,哪里值什么钱了?若打赏的次数多了,不免便有人存了贪念,常来搅扰。”
容娘不想几个铜钱惹了一场纠纷,赧然道:“是我思虑不周,往后再不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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